第二章 始倡玄學——老生者見不生,常譚者見不譚(第5/17頁)

不懂魏晉玄學,看魏晉名士的行為舉止,我們就很可能像很多庸俗之輩一樣,罵一句“魏晉名士無非有病、自戀、神經、裝逼,沽名釣譽而已”;或者像另外一批庸俗之輩,徒羨名士們風流瀟灑、行為乖張的形式,卻全然不知名士們到底為什麽這樣做。

無論批判或是欣賞,都請先了解一下批判和欣賞的對象。

由於魏晉玄學涉及不少哲學問題,初看可能有點不好理解,但是筆者會努力說得較為清晰簡潔。

為了能真正理解何晏、王弼、嵇康、阮籍、潘安、衛玠、王羲之、謝安、陶淵明等等這些大帥哥到底在幹什麽,請大家稍微耐點性子,讀完下面的內容吧。

產生玄學的四個條件

首先需要理清一個概念——“魏晉玄學”,它和我們常說的“玄幻學”“神秘學”不同。

魏晉玄學是魏晉時期的一股思想潮流,類似於兩漢經學、宋明理學。所謂“玄學”,是指“玄遠之學”,思索探求的都是玄遠高深、與現實沒有什麽直接關系的問題。

簡單點來說,魏晉玄學是主要以《周易》《老子》《莊子》為核心讀物,以“清談”“寫文章論戰”為交流方式,在名士之間展開的,一系列關於終極問題的思辨(具體有哪些問題、思辨些啥,下文有簡單介紹)。

任何學術或者社會思潮,都有產生的社會背景和條件,為什麽會在魏晉出現“玄學”,而不是別的學問,也是有原因的。

綜合起來,促使魏晉玄學出現的社會條件,有以下幾個。

條件一:

漢末動亂,朝政昏暗,晉升的渠道和權力都被太監把持,太監胡作非為,引起士大夫的嚴重不滿。當時漢朝太學生已經多達三萬人,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太學生和在朝的士大夫官員,時常在固定的地方聚會,一起議論朝政、品評人物,甚至連皇帝的錯誤都揭露批評——這種聚眾交流的活動就叫作“清議”。參加清議的士人,基本都反對太監擅權,時人稱之為“清流”。

漢末知識分子之間出現的“清議”活動,為魏晉玄學的討論提供了模式。魏晉玄學家們交流的主要方式——清談,就是脫胎於“漢末清議”。所不同的是,清議的內容是社會具體問題,清談的內容基本上是思辨抽象哲學;清議參加的人較多,清談只在名士之間進行;清議涉及現實政治,清談很少聊現實政治。

條件二:

“清流”逐漸成型後,知識分子就會因為相同的政見和思想,惺惺相惜,進一步加緊聯系,開始“結黨”。結黨本來是好事,意味著他們的思想更明確,然而一旦結黨,就會造成新的問題——你在一個團體內,就不能再有自己獨立的意見了。而且,並非團體中的每個人都有崇高的政治理想,就有很多人攀援牟利,把“結黨”這事兒變得烏煙瘴氣。

於是,那些有遠見的知識分子發現,千萬得保持獨立性啊,一入黨爭,就容易被意見裹挾,稀裏糊塗幹錯事。

這些人就開始反思,不再拘泥教條主義,對傳統的規範開始擇善而從。這一反思不要緊,“獨立思想”的光芒,開始點亮了他們的自由個性。

這種反思,是自我啟蒙的先決條件,客觀上打破了儒家經學的僵化禁錮,漢末知識分子的人格,就此有了重建的可能。

正是有了這種反思精神、獨立人格,才能出現敢於深入思辨、獨立反抗的玄學家,否則,大家都是政府的喉舌,就談不上有魏晉玄學的聲音了。

條件三:

思想一被啟蒙,整個世界都變了。他們發現,兩漢以來的儒家經學不再是那麽無懈可擊,老師的話、聖人的觀點,也好像都有了可以商榷的地方。

經學,本來就是保障漢朝有序發展的理論武器。漢末都亂成這樣子了,可想而知,經學的體系崩塌到了什麽程度,所以這時候會出現思想變革,也是必然的。

東漢以來的儒家學術,充滿了緯讖迷信的色彩。他們認為,孔子是天降聖人、洞悉未來,他說的話傳達的都是上天的意志,為此,他們編了一段故事:

傳說公元前481年(魯哀公十四年),魯哀公狩獵見到麒麟。他正高興呢,天上飄下來一張卷軸,上面寫著血紅的大字:

趨作法,孔聖沒。周姬亡,彗東出。秦政起,胡破術。書紀散,孔不絕。(《春秋公羊傳·哀公十四年》徐疏引《春秋演孔圖》)

這幾句話是上天的預言,大意是說:孔子趕緊立法(寫《春秋》)吧,寫完你就該死了。彗星出現在東邊的時候,周朝就滅亡了。接下來會有個秦朝出現,然後會有個“胡亥”破壞制度導致滅國。秦朝會焚書坑儒,但是孔子的大道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