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衛霍如何敗匈奴(第4/6頁)

讓匈奴徹底斷送收復河套希望的,是公元前124年的漠南之戰。

這時期對於河套草原威脅最大的,就是直接暴露在河套眼皮底下的匈奴右賢王部,作為匈奴汗國的“右臂”,右賢王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在這3年河套的拉鋸戰中,右賢王更是急先鋒。在河套鑄城工作業已完工的情況下,漢朝終於可以放心地發動對右賢王的殲滅戰。公元前124年,漢軍兵分兩路,李息、張次公主動出擊右北平,牽制匈奴左賢王部,衛青則率主力騎兵3萬人再次長途奔襲,出塞700裏直撲右賢王大營。毫無提防的右賢王頓時崩潰,其所部10萬余人大多逃散,漢軍斬首上萬,俘虜1萬5千多人,匈奴的“右臂”幾乎被打殘了。這一戰之後,原本作為“統一汗國”的匈奴汗國,被漢王朝切割成幾段:原本被匈奴汗國直接統轄的河西走廊,從此斷絕了與匈奴本部王庭的聯系,右賢王的部落也因此北遷,匈奴對漢帝國邊地發動大規模侵擾的難度大大增加,說此戰是漢帝國掌握戰爭主動權的開始,毫不過分。另一個值得一提的是,以往漢軍與匈奴作戰,特別是野戰裏的勝利,都是通過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的方式實現。但漠南之戰,衛青以3萬騎兵,對10萬之眾的右賢王部發起進攻,以寡擊眾,最終大破之。漢帝國士兵在個體戰鬥力上的素質,已不在匈奴之下。

這正是衛青的貢獻,如後來南宋軍事家嶽飛所言:戰法革新破匈奴,衛青始。

說到這條,還要說到漢匈雙方的優劣對比。漢人在騎兵素質上的先天差距,與匈奴相比是巨大的,畢竟漢人是農耕出身,騎馬需要後天學習,而匈奴人是馬背上長大的,這個差距是天然的。從白登之圍開始,歷代漢朝臣工們都在開動腦筋,考慮如何彌補這個差距。比如平定七國之亂的周亞夫,就在弩箭的使用和戰車的改裝上有過嘗試,而漢景帝時代的名臣晁錯,則主張用招募匈奴人從軍,教習漢人騎射的方法來提升戰鬥力。漢武帝之前,在騎兵戰探索上最有成就的當屬李廣。李廣是一個完全“匈奴化”的將領,他個人的騎射水平不在匈奴名將之下,他的軍隊是一支具備匈奴人彪悍特點的軍隊,甚至連日常的行軍打仗、紀律管理,都是學習匈奴人“逐水草而居”的特點,全無漢朝軍隊的繁文縟節。但相比之下,衛青更進一步,在著力打造一支精銳騎兵的同時,並沒有拋下漢人本身的軍事優勢,即漢族士兵的高科技優勢以及高度的紀律性,正是這兩點,成為衛青成功的關鍵。

與現代人的想象不同,衛青的軍隊,並非純粹騎兵軍隊,其軍隊的重要特點,就是配備了大量戰車。戰車的作用,一是行軍中作為營地,二就是在戰鬥中擺成防禦工事。衛青的戰車主要是弩車,即配備精良弓弩的戰車,其弩箭的射程與殺傷力,遠遠強於匈奴人使用的馬弓。比起李廣單純以硬碰硬、以騎兵對沖的作戰方式,衛青的戰法往往比較復雜。在野戰遭遇敵人時,首先采取戰車固陣,用密集的弩箭阻遏匈奴騎兵的進攻,並且在戰鬥中,戰車作為移動的堡壘,有時候更能起到合圍匈奴人,斷絕匈奴人退路的作用。比如在漠南之戰中,衛青就是以戰車斷絕右賢王逃路,射殺大量匈奴騎兵,迫使匈奴殘部投降,一舉俘虜1萬5千多匈奴人。而衛青的另一個貢獻,就是輕重騎兵的配合作戰。衛青的騎兵部署裏,有專門用作沖鋒的重裝騎兵,也有作為掩護和側翼包抄的輕騎兵,戰鬥之中,輕重騎兵相互配合,先以輕騎兵射殺,重騎兵中央突破,戰局相持時,又以輕騎兵包抄,切斷匈奴騎兵隊形。這種輕重騎兵加戰車協同作戰的戰法,成為驕橫的匈奴騎兵的噩夢。也正是從這時期開始,面對人數相等甚至人數占成倍優勢的匈奴騎兵,漢軍不但不再躲避,相反可以勇敢亮劍,甚至戰而勝之。

然而作為橫掃草原的強軍,以戰爭為生命的匈奴人也不是傻瓜。漠南之戰的結局,不但成為漢匈雙方作戰態勢的轉折點,更成為匈奴人對漢朝作戰方式的轉折點。漠南慘敗後,匈奴人改變作戰方式,不再大兵團襲擾漢朝邊境,相反是小部隊騷擾漢朝邊境村莊,采取叼一口就跑的遊擊戰術,消耗漢軍防禦。趁漢軍疏於防範時,再發動大規模的入寇。這一戰術起初收到了效果,公元前123年,匈奴以1萬騎兵進入代郡,大肆燒殺搶掠,漢朝一如既往,采取以攻對攻的策略,以衛青率領10萬大軍出河套,直撲匈奴單於王庭。但這一次,漢軍卻碰了“軟釘子”:匈奴人不再以大兵團阻擊漢軍,相反且戰且退,一旦戰事不利,就有組織地節節抵抗後撤。結果衛青雖然累積斬首匈奴軍1萬多人,卻始終無法捕捉到匈奴主力,反而前鋒趙信部的3000多人,在孤軍深入後遭到匈奴重兵圍困,全軍覆沒不說,趙信本人也在被俘後投降了匈奴。這場損失不大的挫折,成了漢軍的新問題:在匈奴轉守為攻的情況下,其騎兵的機動性,完全可以誘引漢軍深入匈奴境內,趁漢軍兵力分散時予以圍殲。他們不再是彪悍的戰狼,相反變成了狡猾的毒蛇,表面縮頭,你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咬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