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衛霍如何敗匈奴(第5/6頁)

匈奴戰法的改變,是漢軍“新形勢下的新問題”,在“正戰”難以占到便宜的情況下,匈奴人也開始學會“誘敵深入”、“聚而圍殲”。衛青原本提倡的防守反擊,避實擊虛,有限度長途奔襲的戰術,固然可立於不敗,但給敵人毀滅性打擊卻是難。漢朝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更加以機動對機動,對匈奴人有縱深打擊能力的悍將,這個人選在當時也只有一個——霍去病。

作為衛青的外甥,霍去病很長時間以來,也是個頗受爭議的人。比如他年紀輕輕就獲得重任,被人詬病成“裙帶關系”;又比如他性格驕狂,貪圖享樂,甚至為報私仇殺死李廣之子李敢。這些“私德”問題很長時間以來也為史家詬病,但無可爭議的是:他在當時漢軍中的身份、地位、戰功,與他的能力是絕對匹配的。在匈奴轉攻為守的戰略局面下,衛青是鞏固既定戰果的人物,霍去病,卻是能給予退縮的匈奴持續毀滅性打擊的唯一人物。

在漢朝抗匈名將的排名裏,世人往往以衛青為翹楚,而如果單以騎兵戰的能力而論,春風得意的霍去病仿佛是一把嘯傲長空的倚天劍,兵威所至,誰與爭鋒。

如果說衛青是一個受中國傳統兵法影響成長起來的古典將領的話,那麽霍去病仿佛是一個天生為騎兵而生的狂人。同為貴族子弟,他沒有趙括紙上談兵的迂腐,同為青年才俊,他少了一分少年郎的青澀與懵懂,多了一分讓後來人蕩氣回腸的自傲與張狂。

他曾經對漢武帝說,他自己的頭腦就是一部兵書,受不得任何條條框框的束縛,無論為人處世還是打仗,他都仿佛一只草原上自由的蒼鷹,天馬行空,無拘無束。他可以大大咧咧地和皇帝說話,肆無忌憚地頂撞領導,他可以用極端的方式殺死與自己舅舅作對的李敢,可以口無遮攔地嘲笑思想古板守舊的大臣將軍們,他甚至在你死我活的戰爭之余還不忘記享受生活,帶上自己專職的廚師和球童上前線。種種離經叛道的行為讓他即使在千年之後也承受了不少詬病,但他的身上卻同樣有著中國軍人最古樸的品質:忠與孝,義與勇。他對情如生父的舅舅衛青的孝,他對有知遇之恩的大漢帝國的忠,他力冠三分威震敵膽的勇,他在酒泉與戰士們齊享美酒,同甘共苦的俠義情懷,即使經歷千年的時光,依然讓人心向往之。歷史上真實的霍去病,以他天馬行空的人品處事,與他美如神話一般的沙場功績,構成了一個立體的少年英雄形象,即使經過無數歲月浪花的跌宕,卻還在一代又一代熱血男兒的心中,澎湃著壯闊的波瀾。

衛青從軍時代的匈奴,是猖狂進攻的匈奴,如草原的野狼。衛青是一個打狼的人,打狼,需要冷靜、沉穩,出手狠辣果敢。霍去病從軍時代面對的匈奴,是表面退縮,伺機而動的匈奴,更像一條狡猾的草原毒蛇,霍去病就是一個打蛇的人,打蛇,更需要膽大,手重,一招打在七寸上。

這正是霍去病用兵的三大風格:膽大、手準、腦袋活。

而和他的舅舅衛青相比,在“手準”這條,即戰爭判斷力上,舅甥二人具備類似的能力,但比起衛青的用兵持重來,霍去病遠遠不同的,是另外兩條:膽大、腦袋活。

先說膽大,霍去病初建戰功,是在公元前123年的出擊作戰上。那一戰漢軍遭到匈奴的節節抵抗,始終無法捕捉到匈奴主力,還發生了趙信部被全殲的事,如當年直搗龍城的衛青一樣,這次為漢軍挽回面子的是霍去病。他率領800精銳深入草原,襲擊了匈奴單於伊稚斜設在後方的博斯騰營地,斬首兩千多人,俘虜了匈奴單於的叔爺親戚一堆。如此膽氣,遠勝於他舅舅衛青。霍去病就是這樣一個人,多難打的仗,多不可能打的仗,放在他身上也就一個字:打!不可思議的戰果,來自他不可思議的膽氣。

然而只有膽氣是不夠的,霍去病的另一個優點是腦袋活。雖然很多人詬病他不看兵書,但如他自己所言,他的腦袋就是一部兵書,他用兵的最大特點就是“不按照套路出牌”。往往匈奴人認為不可能被打的地方,他偏偏會打;匈奴人以為他不可能采用的作戰方式,他偏偏采用;匈奴人認為他不可能出現的地方,他偏偏會出現。改變戰法學毒蛇狀蜷縮的匈奴人,碰到霍去病這樣的煞星算是倒了黴,可以說躲都沒法躲。

霍去病的出名,是公元前123年的奇襲博斯騰,他真正讓匈奴聞風喪膽,卻是公元前121年的兩戰河西走廊。在匈奴人主力退守之後,漢武帝的態度很明確,先打眼皮底下的,也就是盤踞河西走廊的匈奴休屠王、渾邪王部。但這眼皮下的仗也不好打,祁連山脈地形險要復雜,部落林立,遠非一馬平川的草原可比,休屠、渾邪兩王在當地經營多年,勢力根深蒂固。漢軍孤軍深入,更易被敵圍殲。在出征人選上,漢武帝劉徹出人意料地選擇了霍去病,這當然不止因為裙帶關系,衛青此時肩負鎮守河套的重任,必須留在北方牽制匈奴主力,其他的將領裏,能以“取食於敵”政策,以最小的代價重創敵人的,首推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