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京!南京!新耶路撒冷!——太平天國“都城”的困惑(第2/17頁)

2月9日開拔,僅僅四周時間,太平軍已經兵臨南京城下。武昌距南京有一千多裏(589公裏),可見太平軍行軍之神速。其間,這支水陸大軍經武穴(今廣濟),克巢湖,下九江,破安慶,占池州(今貴池),連下銅陵、英湖、和州,神兵天將一樣在3月8日出現在南京西南的善橋。

太平軍自武昌蔽江而下的情景實在駭人,帆幔蔽空,銜尾數十裏,炮聲遙震,喊殺沖天,聲勢炫赫,乘風破浪而來,清兵望風遁逃。

清軍之中,只有向榮一部遠遠躡隨,這時候再不敢追上硬拼。更可笑的是,當時清朝軍事高層內部根本不知道太平軍的目的地,有人猜是自上遊走荊州,有的猜是分股竄長沙,並不十分明確太平軍的真正目的地。

2月15日(鹹豐三年正月初八),太平軍在下巢湖(距鄂東咽喉要地武穴鎮很近)設計,大破清朝欽差大臣陸建瀛的江防軍,俘獲無數槍炮彈藥,殺掉清軍兩千多。陸建瀛本人從九江逃回南京。接著,石達開率水軍自下巢湖順流而下,2月18日就攻占了九江,一舉掌握這個控扼皖、贛、鄂三省門戶的重鎮。待向榮尾隨的清軍趕至九江,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當時太平軍主力已經殺入安徽。

2月24日,安慶雖然有狼山總兵王鵬飛所統萬多人的山東兵,可這幫花拳繡腿的綠營兵不戰自潰,藩庫餉銀五十余萬兩及城上二十門重炮皆為太平軍所得,王總兵本人“單騎奔桐城”。

2月26日至3月7日間,池州、銅陵、蕪湖、太平府(今當塗)、和州皆相繼為太平軍攻克。

3月8日,南京城被困,太平軍“自城外至江東門,一望無際,橫廣十余裏;直望無際,皆紅頭人也(太平軍頭戴紅巾)”(江士鐸《乙丙日記》)。

圍城後,太平軍紮大營,立壘24座,開始晝夜攻城。3月19日,太平軍在儀鳳門外挖掘地道,往裏面填塞裝滿火藥的棺材。一聲巨響,城墻崩垮數丈,太平軍將士蟻登而上。可能弄錯了引線,紅巾兵士登城喊殺之際,二次“地雷”又震,一千多太平軍兵士被崩上天空。守城的清朝官兵反敗為勝,提刀猛殺,爭割死人首級、耳朵掉頭去府衙“報功”。

由於爭功搶首級引起混亂,城防轉弱。太平軍主力忽然蜂擁而至,清軍來堵缺口時,另外一支太平軍已經從水西門(三山門)越城而入,南京失陷。

欽差大臣陸建瀛從將軍署往外跑,在一個叫十廟的地方被太平軍捉住,未及求饒,就被當街砍頭。前廣西巡撫鄒鳴鶴、署布政使巡道塗文均、糧道陳克讓、上元縣知縣劉同纓等人,均被太平軍處決。江寧將軍祥厚、副都統霍隆武有血性,率少數清兵死守內城,危難時,盡驅兵士家屬(多半是婦人)登陴拒守,與太平軍相持兩晝夜,最終眾寡不敵,均被殺。有老弱未死者數百人,都被太平軍中的娃娃兵驅趕到城外河中淹死。三萬多滿人,看似下場悲慘,不過,如果讀過《揚州十日紀》的人,可能會對他們的遭遇有另外一種感受。

陸建瀛死訊傳至北京,清廷認為他屬於“死節”,想大加贈恤。有禦史上言,直斥他在恩長之役中見死不救,並說他遁還金陵後,又與將軍祥厚不和睦,致使南京如此堅城12天被陷。“其被殺於十廟地方,是已逃而終不能逃,非陣亡自盡者,不可同城亡與亡者(祥厚等)比。”清廷認為有理,只賞還其總督一銜,算是對這個庸官的恩恤。對於陸建瀛的貽誤大局,當時就有人作詩譏評:“疆帥控上遊,初議豈不壯。舳艫亙千裏,江皖賴保障。前矛甫遇賊,一戰總戎喪。翩然乃退飛,踉嚙棄兵仗。匿跡歸白門,吾民復何望。城中十萬戶,湍決各奔放。大府方閉閣,精嫌仍未忘。”老陸此人,實無大略,乃當時“巧宦”的典型,只知曲投時好,俯仰浮沉,遭逢有事之秋,肯定沒有好下場。太平軍靠“上帝”,陸建瀛自己信“霜神”。初迎戰時,他每每對士兵大言己軍上方有裸身女神在督兵,騙人騙己,誰都不信。回奔南京後,他又聲稱“觀音大士”幫助守城,下令南京士民天天焚香禮拜,敬崇觀音。最後幾天,老陸實在無計可施,派兵士扛無數神道紙人上城,嚇唬城下太平軍說有“眾神天助”,使得城下的太平軍笑聲一片……所以,如此一個欽差大臣,只能以八字相贈:荒誕騙民,粉飾欺君。

南京陷落,不僅北京的清政府中樞震驚,全國震驚,全世界都感震驚,時任英國使華全權代表兼香港總督的文翰,就立刻向倫敦發去報告,分析南京被太平軍攻陷之事對滿清政府的影響:

如南京陷落一成事實,中國政府將受到自變亂發動以來所未曾有之嚴重打擊。所以者何?中國故都之地位,以及其在歷史上之關系,在中國人心中如何重要,姑置不論;即以地勢言,南京城在揚子江岸,大而且要,居帝國之中央,接近運河,實足以阻礙一切交通,切斷米糧運往北京之路;今竟被強有力的大隊武裝叛徒所占據,此事誠未可忽視,尤不應隨意加以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