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京!南京!新耶路撒冷!——太平天國“都城”的困惑

太平軍在武昌呆了一個月時間,即1853年1月至2月間(準確時間是1月12日至2月9日)。此時的太平軍,威勢赫赫,已經有50萬人的規模(包括老弱婦孺),不僅軍械精全,更有數千艘船只。

眼看著清朝在江蘇、安徽、江西的統治呈現土崩瓦解之態。

清廷震怒之下,把時任欽差大臣署湖廣總督的徐廣縉逮治入獄;以湖南巡撫張亮基署理湖廣總督;提升湖北提督向榮為“欽差大臣”,專責兩湖軍務;以兩江總督陸建瀛為“欽差大臣”,率軍入防江蘇、安徽;以河南巡撫琦善為“欽差大臣”,駐守湖北、河南;以雲貴總督羅繞典專守荊襄之地。可見,三個“欽差大臣”來防太平軍,不可謂不重視。火上房的關鍵時刻,這些舉措其實效用不大。何者?從前合力拒守尚抵抗不住,如今分兵四出,結果自不待言。

太平軍占領武昌後,城內的滿人、漢軍旗人以及官吏、士人闔家自殺的不少。在“鎮壓反革命”方面,太平軍毫不留情,特別是對抓到的河南、山西、安徽、四川、雲南、貴州等地來援的官軍,基本全部殺掉。投降的也殺。只有對在武昌迎降的守將,太平軍才稍顯仁慈,留下幾個當“參謀”。根據“敵人擁護的我們反對,敵人反對的我們擁護”心態,太平軍對於武昌城內各處監獄犯人無問情由,盡數放出。不少當地地痞流氓趁機與犯人們一起,紅帕裹首,冒充太平軍,日夜四出,恣意搜搶民財。他們連窮巷陋室也不放過,皆搶個空凈,絲毫沒有樸素的“階級情感”。由於當地居民害怕太平軍,見面就下跪呼為“王爺”,對這些老鄉賊人,就背地叫他們“本地王爺”。武漢人的窮幽默,可見一斑。

文化宣傳工作自不可少。太平軍在武昌城大規模刻印宣傳品,號召居民入拜上帝會,每25人為一館,青壯年(包括婦女)均著短衣,持“聖兵”牌號,入城外軍營參加訓練。同時,嚴命民間向上交納一切財物,除金銀珠寶外,錢米、雞鴨、茶葉,甚至連鹹菜也要上繳,稱為“進貢”。得物後,太平軍發給繳納者一張“憑證”,上書“進貢”二字,下鈐一印。如果有人匿物不交,被查出後就會被按住打屁股,一般會打數十下,鮮血淋漓,以示警告。由於逼索嚴苛,民眾逃亡不少。

紀律方面,太平軍對強奸處罰最嚴,只要被查出有奸淫婦女行為者,會立刻遭到斬首。數天內,血淋淋人頭數百懸於漢陽門外,大多為犯奸汙婦女罪的兵士。

武昌居民對“賊”的印象,一是這些人皆長發,紅帕包頭;二是太平軍所有人均“短裝”,即使穿紫貂海龍外套,也中間一剪斷之;三是發覺廣西的客家“女賊”皆“大腳高髻”,氣力非凡,不少人能背二百斤貨物。她們身穿綾羅綢緞,背扛粗包兵仗,很讓人印象深刻。至太平軍從武昌撤走時,這些“賊婦”開始強搶當地婦女首飾,見有鮮亮衣衫,也奪之而去。武昌婦女當然打不過這些大腳“花木蘭”,忍氣吞聲任其搶走自己身上心愛之物。

在武昌的閱馬場,太平軍天天派人在那裏“講道理”,場面宏大,每次均敲鑼呼喚地方居民以及新入會的人員臨聽,宣講“天父”的“功德”、“天王”的“勤苦”、“東王”的“操勞”,讓大家一心一意跟隨“天王”打江山。

據身臨其事的文人陳徽言《武昌紀事》上講,太平軍在閱馬廠建一高台,每日臨講的是一個“戴紅氈大帽賊,年四十許,面瘦削,系玻璃眼鏡,手持白蓵,儼然踞上座。另一童子,執乃傳賊,揮蓵招人近台下,若相親狀。所言荒渺無稽,皆煽惑愚民之語”。這位宣講“大師”應該不屬於“廣西老賊”,他能用“官話”宣講,可能是湖廣一帶入拜上帝會的儒師或鄉間冬烘塾師。此人也不可能是太平天國高層,因為除洪秀全、黃文金、曾天養外,大多數人都很年輕,四十歲以上的人很少。

“講道理”大會期間,也有不和諧之音。陳徽言本人講,他曾看見一位身材魁梧的人推開眾人,高聲抗辯,駁斥太平軍宣傳“大師”所講的內容是摧毀儒學道統。老羞成怒之下,“大師”立派太平軍士把此人四肢分綁,準備五馬分屍。見對方這麽沒“風度”,抗辯人笑言:“我死得其所,不忘儒宗,終於於地下見祖宗!”怒極的太平軍首領把“講道理”變成“不講道理”,命令兵士甩鞭打馬。可這五匹馬從來沒搞過這種“專業”訓練,不知分頭跑,拖拉半天也沒把人弄成五塊。最後,宣講“大師”親自下台,抽刀砍死了這位挺身抗言的“封建衛道士”。

太平軍並不想在武昌久留。2月9日(鹹豐三年正月初二),由於向榮、張國梁兵在東部大舉進攻,太平軍把奪取的官銀和物資捆載至船上,逼使幾乎所有武昌的男性居民上船,然後自武昌直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