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急詔丞相歸朝,陷忠貞權臣設局(第2/6頁)

“是!”姜維響亮地答應,笑容像撒開的花瓣,在他英挺的臉上鋪天蓋地。

修遠聽得興奮起來,歡喜地說:“先生,校場點兵麽,那真好,我可一定要去看看。”

諸葛亮笑著舉起羽扇拍住他:“小子也是猴急性子,你懂什麽,便先嚷嚷上!”

正說話間,楊儀忽地閃身而入,急匆匆地說:“丞相,成都傳旨。”

諸葛亮有些錯愕,可並不敢怠慢,他站起身,令修遠在屋中央挪開一處空位,恭敬地等待傳旨的黃門。

繡衣黃門高舉詔書款款地踏了進來,諸葛亮莊重地跪拜在地。黃門南向站定了,緩緩地展開手中的詔書,一字字清聲念道:“君令:國有大事,丞相即日回朝,不可延誤!”

刹那間很涼的寂靜猶如冷水般無聲,諸葛亮深深地伏地,礎石般堅實而蒼冷,在擡起頭的一刻,他沉靜地說:“臣遵旨!”

聖旨穩穩地捧在手裏,輕薄的黃絹仿佛一把松弛的弓,壓在他的掌心,將他挺直的背也壓得有些彎了,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表情。

屋裏的人除了諸葛亮始終鎮靜,其他人都面面相覷,都覺得皇帝的這道詔書莫名其妙,又不說召喚原因,十余個字像生冷的一個手勢,輕易便要將諸葛亮召回成都。楊儀忍不住了,問道:“敢問中官,朝中出了什麽要緊事,必得宣丞相回朝?”

黃門猶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壓著嗓子眼說:“別怪我多話,朝中確是出了大事,有人在成都集市貼布告,說丞相,”他梗了梗,聲音更低了,“說丞相欲謀逆……”

楊儀幾乎失聲呼出來,姜維也是慘白了臉,修遠卻是按捺不得那忽然的憤怒,一叠聲地咒罵道:“是哪個沒長眼的小人信口雌黃,這分明是譖惡忠臣,該抓起來刑以大辟!”

“這麽說,陛下是為這事要召丞相回朝?”楊儀顫聲疑問道。

黃門忽覺得自己多嘴了,慌忙擺擺手:“我不知,我不知,”他哀哀地對諸葛亮求告道,“丞相,我只是奉使傳旨,別的事真不知道,你可千萬別把剛才的話說出去,我一個宮闈小宦,擔待不起這罪責。”

諸葛亮平靜而持重地說:“中官不必擔憂,縱是天大的事也不會讓你來擔罪責。”

黃門雖得了諸葛亮許諾,也說不上是不是該放心,匆匆道:“丞相早做回朝準備,小臣先行告退。”他也不敢多停留,很怕又不留神泄露出不該說的話。宮闈隱秘,朝堂陰事,豈是他這種微末小官能幹預的,他總有種闖了大禍的恐懼感,連看也不敢看諸葛亮一眼,埋著頭踅了出去。

那開合的門嘎嘎地搖擺,過路的風撞進來,蕩起一層白白的灰塵,像失了軀殼的遊魂,在安靜的房間裏沒有方向地盤桓。

“先生……”修遠擔憂地呼喊。

諸葛亮沒有回應,他慢慢地轉過身,一步步邁得異常艱難地走到書案邊,拿起案下一個錦布袋子,將聖旨疊得整整齊齊,小心地平放了進去,系上絲帶,還打了一個蝴蝶似的結扣。

這幾個動作很慢很細致,卻讓修遠看得心酸。每次皇帝下旨,先生總是將聖旨親手理好裝好,用了百倍的愛護,千倍的珍視,仿佛那不僅僅是對皇帝的尊重,更是在護衛一個弱小的孩子。

“丞相,陛下這是何意?”楊儀揣著懸吊的心,忍不住問了一句。

諸葛亮默默地轉向他們,臉上沒有一絲兒表情,只有蒼白的冷峻,讓人多瞧一瞧,不免勾拔出眼淚來。

他面對著他們,聲帶沉穩地說:“不要多話,不要追問,更不能抗旨。”他微微沉了一口氣,字字用心地說,“一、著魏延立即回兵漢中;二、漢中諸圍屯兵不得輕舉妄動;三、若邊關有非常之事,由魏延便宜處分。”

一直恍惚模糊的姜維終於聽出諸葛亮是在吩咐軍務,他竭力地捕捉著自己飄散的神思,半晌才哼出一個字:“是!”

諸葛亮又轉向楊儀:“沔陽府營屯兵不動,兵符暫交魏延持掌,除身負屯所之責或外派他縣的官吏留守外,其余丞相府僚屬隨我回成都。”

楊儀本來聽說諸葛亮把漢中軍務交給魏延,心裏老大不開心,可在這十萬火急的要緊關頭,他也不好為私人怨憤齟齬公事,也回了一聲:“是!”

諸葛亮似乎有些疲累,緩了一緩,又說道:“一日之內,軍令需傳至諸圍,不得貽誤逗留,去辦吧。”

“丞相,”姜維鼓著勇氣問出來,“明日校場點兵的事?”

諸葛亮顫了一下,羽扇無力地揮了揮:“罷了。”

姜維很不甘願,這麽多日子對八陣的精研,這麽多士兵晝夜不分的辛苦操演,那些高漲的熱情竟被一道詔書生生斬斷了。他知道,不僅三軍將士,諸葛亮也對八陣演兵盼了很久很久,待得一切都準備完全了,偏偏沒有機會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