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曹軍壓境無奈和江東,痛失至親忍悲謀國事(第4/8頁)

修遠心裏難過極了,眼睛酸脹著,幾次險些掉下淚來,又咬著牙吞下去,實在忍不住,便把臉藏在陰影裏,裝作揉鼻子。

馬車停了,修遠掀開車簾跳了下去,突然的陽光是剛硬的刀,剔去了他臉上酸疼的淚,他回身去接諸葛亮,卻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手。

修遠心裏打了個寒戰,低著頭把最後一滴眼淚吸進了心裏。

諸葛亮仍是一言不發,徑直往左將軍府裏走,可這才進去,便覺得府中的氣氛非同尋常。一眾僚屬來去匆忙,臉上都掛著焦慮的心事,像是大火燒了家宅,慌著要去搬家,見到諸葛亮都是匆忙一拜,眼睛閃爍著古怪的光,往往話才說了一半,便急著跑了。

董和遠遠地跑了過來,他是持重君子,這當口卻像是懷裏揣著火,滿臉的焦急像粉刺般長了出來:“孔明,你可回來了!”

諸葛亮越發詫異:“幼宰,出了大事麽?”

董和急喘著,努力地平息著呼吸:“怎麽,孔明不知道麽?”

“是,什麽事?”諸葛亮壓抑住那突突直冒的緊張。

董和拉了他去一邊:“成都這幾日都傳遍了,說曹操已攻下漢中,正屯兵巴中,不日將攻克益州,也不知是謠傳還是實情。公門民間人心惶惶,我不得已,勒令府中僚屬不得輕舉妄動,卻也禁不住。”

諸葛亮真的震驚了,他驚的並不是曹操克定漢中,而是何以這消息會在一夜之間傳遍成都,他穩住心神:“成都街巷都在紛傳麽?”

董和焦慮地說:“通衢陋巷間,無不在傳曹操將南下益州,好些人家竟要攜家奔南中。數日來,城門校尉已攆了數戶想出城避兵荒的豪門,早上還有幾家豪強來府上鬧事,說我們隱瞞軍報,是想遺害益州百姓,我好言好語勸了他們回去。”

諸葛亮頗為後悔自己在回城路上心思太重,為悲傷所困,竟沒有注意觀察街談巷議。他豈不知這些豪強的非常心思,氣焰剛剛被壓服,火苗子還沒徹底熄滅,尋著個事端便要燒起來,稍一處置不當,便可能引發初入益州時的軒然風波。

他思忖片刻:“我知道了,幼宰勿急,事情沒到不能解決的地步,目前當先穩人心,萬萬不能亂,幼宰處事得當,仍按部就班,以靜待亂。”

他因有心結要解開,也不多話,匆匆地走入西苑。外堂的門沒有關,他輕輕便推開了,回頭對修遠點點頭,修遠會意,安靜地守在門口。

果然,馬謖正待在屋裏,看見諸葛亮來了,先是一顫,發直的眼睛閃出揪心的神色,一句話不說,竟跪下了。

諸葛亮也不叫他起來,嘆了口氣:“消息怎麽傳出去的?”

馬謖快要哭了,眼睛已紅了,淚光攀著眼瞼作勢要暴露:“不知道,我沒告訴別人,真沒告訴……”

“那是誰說的?又怎麽會傳遍通衢陋巷?”

逼問太急,馬謖無言以對,他畢竟太年輕,只是剛剛展翅的雛鳥,沒經歷過暴風雨,總以為外邊的世界仿若錦繡晴天,最大的困難也可在指掌間化解開去。可他沒料到原來風霜如此鋒利,他剛剛展開的翅膀過於嫩弱,承受不起那山般沉的艱難,他嗚咽了:“我不知道……”他把身子伏下去,“孔明兄,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會說……”

這一聲久違的呼喊讓諸葛亮動情,他剛毅的心裏漏進了一束柔軟的陽光,他扶起了馬謖:“幼常,我自然信你不會漏言,可這件事畢竟傳揚開了去。如今謠言四起,街談巷議壓服不止,稍不謹慎,則恐有大難!”

他輕輕地挽住馬謖的手臂,隨他一同坐下,語氣溫和地說:“你仔細想想,即便你沒有無意中漏言,或者有人看過霍峻的急報?”

馬謖努力回想起來,記憶像篩豆子,往事在劇烈的顛簸緩慢重現:“你離開成都的當日,我先是遣兩位使者送急信給主公和霍峻,又去見董中郎,而後,我一直在抄錄文書……”他猛地一拍巴掌,“我知道了!”

“是誰?”

“是張裕!那天,他來了一趟,枯坐無趣,他便亂翻案上文書,我當時還嫌他手多。”

“果真是他?”

馬謖其實也不確定,諸葛亮這一問,讓他猶豫起來:“應該是吧,只有他翻文書,那份戰報也被他翻出來。他走後,我把霍峻急報收起來,自此,一直存在密匱裏,我還加了鎖,沒人能動。”

諸葛亮沉默了,白羽扇輕輕地停在顎下:“幼常,這件事不要說出去,心裏清楚就是。”

“為何不說?若當真是張裕漏言,該抓起來,割了他的舌頭!”馬謖這當口認定了是張裕,提起他便來氣。

諸葛亮輕輕反問:“憑證呢?”

馬謖啞然,諸葛亮的質問太切中要穴。的確,除了他馬謖知道張裕看過霍峻戰報,便是這種確定也帶有很大的猜疑,誰能證明張裕是漏言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