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曹軍壓境無奈和江東,痛失至親忍悲謀國事(第2/8頁)

諸葛亮把軍報接回來,又看了一遍:“曹操有圖漢中之志久矣,今日興兵並不算倉促。但主公正與東吳爭荊州,大軍在外,東有疆域之爭,北有強寇之臨,兩面掣肘,皆不可輕忽。”

馬謖綢繆道:“要不要傳書讓主公從荊州回來?”

諸葛亮凝神一思:“江東奪荊州之心無日不有,今我與江東兵戈相連,彼若不得寸土,則不肯釋甲。不得已只好先讓一步,先解益州之難。”

“真便宜江東了,”馬謖擔憂地說,“只恐主公一心奪荊州,不肯回兵解難。”

諸葛亮搖頭:“不,主公有大胸懷,能忍人所不能忍,他定會對江東讓步,只是恐會留下隱患。”

“何種隱患?”

諸葛亮憂郁地一嘆:“江東若得我荊州疆場,界限深入我腹心,他日若再有侵奪荊州之心,比之今日,易耳!”

馬謖一驚:“那,便不要將荊州疆域讓出去!”

諸葛亮苦笑了一聲:“不得已而為之,今日不讓疆土,則兩面掣肘,左右支絀,為大危難也,總要博一局吧。”他將那軍報放在書案上,用一面硯台緊緊壓住。

“幼常,”他轉過臉來,神情很嚴肅,“曹操兵進漢中一事不得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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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沒有關嚴實,張裕輕輕一捫,吱嘎一聲響,像千年古井台上忽然旋轉起來的生銹轆轤。那響聲倒讓他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閃了一下,門後的世界緩緩露了出來。

屋裏很安靜,只有馬謖在書案後抄錄文書,一冊抄完便放在案旁,幾十卷文書摞得整整齊齊,觸目間便覺得這屋子極幹凈整潔,陽光找不見的旮旯裏也纖塵不染。

“幼常,軍師呢?”

馬謖擡頭看了他一眼:“去鄉裏案行丈田了。”

張裕擦著門溜進來,像是偷油的蟑螂,總是行走在陰影裏,他把懷裏的文書交給馬謖,卻不忙著走:“軍師何時回來?”

馬謖不喜歡張裕,縱算蜀中人贊張裕天才出群,說他能參透天機,其占蔔之術出神入化,可在馬謖心裏,張裕卻是名過其實,明明是浮誇之名,偏偏又自以為超拔絕倫。他沒表情地說:“不知,南和有事麽?”

“沒有,只是隨意問問。”張裕笑笑,他笑起來下巴總在顫抖,那一部濃密的胡子便在熱烈地奔騰,像燒在臉上的一團明火。

馬謖不好趕他出去,也不想和他說話,埋著頭繼續抄錄文書,也不看張裕。

張裕也覺得尷尬,他又不好立即拔腿離開,不得已便隨手翻開案上的文卷,有擺歪的,他扶正了,有太正的,他便挪到一個舒心的位子。

兩人便一人悶坐抄寫,一人百無聊賴地擺弄文書,馬謖實在忍不住,擡頭正要對張裕委婉地說幾句攆人的話,沒想到張裕自己站起來,他沒看見張裕的臉,卻看見那部遼闊的胡子在風中激情飛舞,而後是張裕急慌慌的聲音:“告辭了。”

門合上了,安靜像來得太遲因而無味的快樂,在已被厭惡充斥的空氣裏奄奄一息地嘆氣。馬謖瞥著案上被張裕翻亂了的文書,把毛筆重重一擱,低聲罵道:“手太多!”

他將文書重新摞好,卻在兩冊文書間發現一片竹簡裸露的小角,他抽了出來。那原來是霍峻發來的急報,本來夾在幾冊重要文書中,或許是張裕不留神翻了出來。

他呆了呆,卻沒有多想,下意識地將急報單獨挪去一邊,尋來一方檢壓住,再用韋繩紮緊了,這才放心地塞入了一冊沒有落字的簡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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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旖旎,暖風送來陣陣芳香,稻田裏新嫩的青苗簇簇挺立,仿佛含羞的閨中女子,輕輕展開了羅裙。

諸葛亮站在田坎邊,眼裏瞧著一望無際的漠漠水田,聽著農墾官詳細地敘說著今年的農田開墾情況。開春以來,各地農耕情況良好,丈田令已全面執行,益州豪強不敢再隱瞞田土實數,有幹犯新法的,田產全部褫奪,分給了無地的農戶。

諸葛亮聽得頻頻頷首,也不忘記把目光投向一畦畦稻田。在他的右方,修遠正跟著一個老農學習插秧,手裏的一捧秧苗半晌才插下去一把,好不容易全數插完,秧苗東歪西倒,仿佛扭曲的一條蚯蚓,引得那老農哈哈大笑。

“先生!”修遠從田裏拔出泥腿,跳上了田坎,雙腳在土裏踩了一踩,陷了幾個歪歪扭扭的腳印。

諸葛亮戲道:“你插的秧苗呢?”

修遠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臉,手裏的泥水塗在臉上,頓時成了汙黑的花貓:“先生斥我不事稼穡,我才去學農事,可哪知道農事這麽難,愣是學不會!”

諸葛亮舉起羽扇敲了敲他的頭:“笨,總是個嬌貴的身子,你該常來鄉間走走,知道農耕之不易,生民之艱難,將來吃飯可不能剩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