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曹軍壓境無奈和江東,痛失至親忍悲謀國事(第5/8頁)

“而今謠言沸沸揚揚,要理源頭,太難,也會惹出麻煩。”諸葛亮意味深長地說。

馬謖怎能不明白諸葛亮話中的深意。張裕到底是益州舊臣,他的身後站著失了依怙的益州舊人,劉備雖一再地對益州舊人委以重任,甚至和益州豪門聯姻以求利益均沾,可仍然填不平那缺損的利益落差。新舊矛盾是一座沉寂的活火山,此刻只是暫時被表面的平靜掩蓋,一點火星子便會重新喚醒那可怕的抗拒力量。倘若死究漏言責任,張裕叫起撞天屈,便會有人以為荊州新貴尋事端打壓益州舊臣,一旦處理不當,會引起火山爆發的天地傾覆,這剛剛坐穩的益州江山將不復平靜。

“那,怎麽辦?就這樣放任他們?”馬謖為難了。

諸葛亮堅決地說:“不,怎能放任,源頭雖不得而尋,可擅播謠言者卻可找出來。”

馬謖試探地問道:“那漢中之事是繼續隱瞞,還是說出去?”

諸葛亮靜默片刻,白羽扇緩緩落在膝蓋上:“既是謠言不止,倘若再做隱瞞,勢必會引發大恐慌,莫若將實情公之於眾。”

馬謖點頭:“嗯,我去辦。”

諸葛亮仰頭一思:“再給主公去一封信,告以實情。”

“傳謠言一事也說?”馬謖小心地問。

“說!”諸葛亮斬釘截鐵地說,白羽扇輕輕地敲在書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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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長湘江像女人的裙帶,由一只柔若無骨的白玉手解下來,懶洋洋地丟在綠茵蔓地的繁華裏,將那錦繡世界割裂成兩個部分,一半在明亮的陽光中吟唱,一半在霧靄中沉默。

劉備策馬立在江畔,遠遠地看見孫權的鹵簿儀仗如浪潮湧來,那面大纛特別顯眼,像招搖在喧囂世界的張揚笑臉。

“左將軍,別來無恙!”孫權朗朗的笑聲被風蕩來,被水蒸氣包起來,重重地栽落在芳草地上。

兩人馬頭相對,彼此都笑起來,那笑容背後是仗兵的甲士,噬沒了血腥味兒的刀光得意地直沖雲霄,劃破了天空靜穆的臉。

“數月爭鋒,難得有此清閑之時,能與左將軍太平相對,共賞此美景,實為人間至樂!”孫權滿臉堆笑。

劉備心裏罵了一句狠話,面上溫和地笑道:“同樂!”

孫權挑起眼角,那份少年人的輕狂不經意便流露出來:“左將軍忽有議和之舉,莫不是益州有急難?”

劉備恨透了孫權的自以為是,若無其事地反唇相譏:“車騎將軍忽願與我議和,莫不是合肥有急難?”

兩人又是大笑,他們都是機心刻薄的君主,能忍屈辱,能藏鋒芒,該張揚時竭盡狂傲,該收斂時熬碎了骨血苦煎。他們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吃虧,什麽時候不能退讓,便是尋常口舌間,也吐著早已磨得鋒利的刀,他或許傷不了你,你也傷不了他。

孫權稍稍斂住笑:“不知左將軍以何條件議和?”

劉備忍著難受的感覺,從心底刮著血吐出字來:“分荊州。”

孫權明明知道劉備有分荊州的意圖,偏要裝作茫然無知,故意問道:“如今長沙、桂陽、零陵可在我江東手裏,左將軍拿什麽分?”

劉備不慌不忙地說:“誠然,三郡是在江東手中,可江東出兵奇襲荊州,長沙、桂陽不設防而倉促服降,零陵乃呂子明以詐計賺得。江東奪此三郡,疆域雖暫時易手,民心未曾歸附,我若暗相煽動,三郡歸屬何方還很難說。”

大耳賊的奸詐真是名不虛傳!孫權一面佩服,一面痛恨,神情卻認真了:“左將軍果然高明,我也不和將軍繞彎子,卻不知左將軍欲如何分荊州?”

劉備揚起馬鞭,揮向沉澱在霧靄中的湘江:“以湘水為界,湘水以東,長沙、江夏、桂陽歸屬江東,湘水以西,南郡、零陵、武陵歸屬我。”

這其實是很劃算的交易,江東奪取三郡,幾乎兵不血刃,本還憂慮著或許會和西邊有一場爭奪荊州的惡戰,孫權甚至做好了三郡保住一郡的打算。如今卻得劉備親口允諾,賺來江夏、桂陽兩郡,而且雙方既是定盟,此兩郡從此劃歸江東版圖,劉備便沒有理由奪走,但更大的好處卻是,從此江東離北出長江的要隘江陵襄陽一線又近了一步。

孫權心裏笑出了迎春花來,臉上還裝作鎮靜的君主模樣:“唔,分疆事大,不可倉促決定,還需商討細則。”

劉備順著他的話頭道:“分疆細則,可遣使者來蜀報命,尋復盟好。”

“好,左將軍信得過誰任使者?”孫權的口氣裏帶著玩笑。

“別的人罷了,諸葛子瑜很好。”劉備卻說得很認真。

孫權大笑:“我也正有此意!”

劉備拱起手:“如此,當在成都恭候子瑜,再續兩家盟好!”

“孫劉盟好,永不背棄!”孫權信誓旦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