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將軍 五 國士駕鶴(第3/6頁)

“安定一時?”

“是啊,我要說的,便是他逝後的事情。我不在了,大人與他的重臣都故去之後,何樣的人物才能保住長久太平呢?”

“是啊。”

“別隨隨便便附和,又四郎,你必須……擔起這個重任。所以,老夫才想在閉眼之前,見你一面。我拒絕了閻羅,騙他說想要看看德川大人能不能封了將軍。”說到這裏,蕉庵端起阿蜜呈上來的葛湯,喝了一口,又放到一邊。寬敞空曠的屋子裏,除了他們倆,只有阿蜜和一個老嬤嬤,過多的燭台使得整個屋子顯得陰森可懼。

“哈哈,德川大人若是未接受將軍封號,我跟你說的話……自是另一番內容。若是辭謝,我便會首先說,如何促使他接受敕封。可若是受了,便要說接受之後,如何奠定太平世界的根基……”

又四郎嚴肅起來,這個老人的執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不是大名,可正因如此,在太平盛世反而不能安逸。德川大人……歸天之後,國家面臨的最大困難是什麽,你想過沒有?只管直言。”

“第一件,想必便是德川氏和豐臣氏的關系……”

又四郎一邊說,一邊看著蕉庵的臉色。

蕉庵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大聲喝道:“笨蛋!才不是此事!”

聽到斷喝,又四郎反而放下了堵在心頭的那塊石頭。這才是蕉庵!這曾對著信長公狂吼之人,其烈性依然活在漸已枯萎的軀體裏。當初因和秀吉身邊人不睦而將宅子獻給寺院,移居暹羅的呂宋助左衛門,據說也曾被蕉庵一聲大喝嚇破了膽。

“和豐臣的糾葛早就不是問題。以這點見識,你……你日後何以立足?”

“此話怎講?”

“豐臣氏的地位已然明確。德川大人接受將軍之位那一刻起,豐臣秀賴便成了將軍位下一個……區區六十五萬七千四百石俸祿的大名,和以三十萬石苟延殘喘的上杉景勝與毛利輝元,毫無兩樣。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而輕舉妄動,勢必自取滅亡。但海外……則大不一樣,又四郎。”

“海外?”

“是。茶屋家將朱印船發往世間各地,而你卻……卻連這個也看不清,你還能幹什麽?”

又四郎不由往前探了探身子,屏住呼吸。蕉庵並未老朽,他言之有理。如今所謂豐臣和德川的對立,不過是道義和情感上的問題。兩家實力懸殊有如天壤,關原一戰,豐臣之勢大多已經敗亡。

“又四郎,你還記得助左衛門和木實嗎?”

“當然記得。”

“他們現在……暹羅國,掌管往來船只。他們有消息說,葡國班國來航的船只近年來銳減,取而代之的乃是被稱為紅毛鬼子的尼德蘭人和英吉利人,其勢力大增。”

“這些事,不才在長崎也有耳聞。”

“光聽到而不能作出判斷,亦無用。你應知道,海外諸國也有勢力消長。”

“是。”

“尼德蘭人已經開始在暹羅國築城。我們國人也一樣。朱印船遠至安南、大城(泰國故都)以及馬來等地。”

“是。高砂(台灣)和呂宋各地,也有國人居住。”

“正是。這才是日後你所要關注的。若是堺港、博多、平戶、長崎這些地方,觸手可及,不成問題。但在海外諸國,居於彼的國人萬一和當地人起了沖突,又將……如何?你說說。”老人目光灼灼,注視著又四郎。

又四郎被蕉庵的話吸引,漸漸流露出年輕男兒的熱情。老人的話確實有理,人生在世,追利逐益,沖突自不可避免。若是生起戰火,當地的國人向本國求援時,該當如何?或許蕉庵是想讓又四郎委婉地提醒家康,讓他作好應付這些事的準備。

“又四郎。”蕉庵又喝了一口葛湯,接著道,“那時有幾種應對之法。征夷大將軍為了顧全國家臉面而出兵保護,其為……第一。第二,這一切……與將軍家無關,由當地國人隨機應變。這第三嘛,就是對同胞不能坐視不管,因此,朱印船船主聯手加以救援,但不以朝廷的名義。你……以何為上策?”

又四郎往前膝行一步,道:“應據當時情形而定。”

“你是說據當時情形,要麽向將軍求援,要麽自衛。”

“是。還有,各船主應組織些武士,配置於船上。”

“好!不過有一事需特別注意,那就是謹防船主雇來的人奪取船只,淪為匪盜。”

又四郎微笑著點點頭,“因此,船主必須練就不亞於匪盜的膽氣和魄力。”

“好了,”蕉庵擺擺手,“下一件可能發生之事,便是洋人起了內訌,將我國人也卷入其中,你……是否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