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將軍 五 國士駕鶴(第2/6頁)

“還沒掛起燈籠,甚好!”到了門前,又四郎對隨行的跟班道。跟班忙在門口道:“我們是茶屋家的人,從京城趕來,欲見納屋先生!”

從裏邊傳來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似乎在門房等了許久,聲音有些迫不及待:“二公子,請稍等!”

又四郎一驚,問道:“您怎生知道是我?”

“爺爺說,二公子急匆匆上了船。”

“納屋先生怎會……”

“爺爺笑說,人瀕臨死亡,便會擁有神通;又說,人一旦有了神通,便該死了。爺爺已等候多時了。”

雖然沒看到對方長相,可聲音清脆入耳,又四郎頓覺有些心慌,門一開,他便道:“煩請小姐帶在下去見先生。”

“爺爺今日起來,正看這些天收到的禮呢。”女子笑著在前引路。踏著大粒卵石鋪成的通往內室的路,她邊走邊道:“小女子阿蜜,幼時曾見過公子。”

“阿蜜?”

“是。木實乃是我堂姐。宇喜多秀家迎娶夫人時,我跟著去了備前。”

這麽一說,又四郎想起來了,“那個,那個小……”

“呵呵,那時六歲。如今也不小了。”

“哎呀呀。”又四郎輕聲附和著,但沒說下去。秀吉養女、前田利家之女嫁給宇喜多秀家時,阿蜜作為陪嫁跟了過去。若真的是她,算起來應比又四郎大了一兩歲。

據說秀家後來逃到了薩摩,夫人則被接回了娘家,阿蜜才回了納屋處。又四郎想,若是貿然開口,反而可能刺到對方痛處,遂選擇了沉默。

“聽說金吾中納言也故去了。關原之戰引人怨恨……”阿蜜好像見到了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路喋喋不休,把又四郎帶到廊下。

“是啊,世人都說,是因為小早川大人的倒戈,才導致西軍慘敗。”又四郎接過話頭,“聽說金吾大人才二十六歲。因為宇喜多沒有子嗣,便由他繼承了岡山城,還未來得及熟悉城中事務,便已身亡……真是人生如夢啊!”

說著,已到了蕉庵房門口。阿蜜正要拉開門,從裏邊竟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喂,阿蜜,又四郎是我的客人,可不許你搶了去。”

“爺爺真是貪心,上路時反正都是您一人。”

“誰說的?不是還有人殉死嗎?怎樣,又四郎,陪老頭子一起走?”

“晚生怕要讓先生失望了。”又四郎的心情也變得出奇地輕松愉快,接道,“說到殉死,聽說先生擁戴的征夷大將軍不日就會發出禁令。”

“內府大人接受了冊封?”

“不是內府大人,是從一位右府大人。”這時,又四郎才注意到室內有些異樣,不禁四處打量。

蕉庵盤著雙腿坐在褥子上。屋內點著許多蠟燭,大約剛才還在分揀禮品。木樽內有織田有樂送來的鯽魚壽司,也有藤堂高虎送來的鯛魚幹。納屋家人送的禮亦各式各樣。對面一個小台子上放著的白砂糖,乃是所司代板倉勝重托茶屋家所送。

蕉庵坐在成堆的禮品當中讀一張紙。又四郎不由心道:這老頭比我還貪心。

又四郎剛坐下,蕉庵便將紙扔給他。又四郎接過一看,是同樣因為年邁體衰而命不長久的坂田宗拾(曾呂利新左衛門)的信函,上邊寫著:“收禮甚多,本想分些於先生,可若如此,又恐先亡於先生。吾恐入不敷出,因此作罷。”坂田宗拾顯然語帶戲謔。

“說不定宗拾真要走在我前邊。寫得一手好字的他,筆下也沒了力氣。”蕉庵這麽嘆著,又突然想起什麽,睜大眼睛繼續道,“人真是脆弱啊!誰也逃不過一死。老夫經歷了信長公父親怪死、信長公烈死,再往後便是光秀、太閣和石田三成。就是澱屋、茶屋和利休各家,也已易主換代。這都是夢啊,都是夢……”向來堅強灑脫的蕉庵今日讓人出乎意料。

為了不使氣氛沉重,又四郎故作輕松道:“在這些人當中,最硬朗又最自在的,大概就是先生您了。”

蕉庵卻不睬他:“又四郎,聽說令兄身子不怎麽好。”

“也並非臥床不起,只是易疲乏。”

“人終有一死,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即便是征夷大將軍,也不會長生不死。”

又四郎本以為蕉庵會高興起來,可竟說到家康也不長久。他吃了一驚。

“以先生的神通,已經預知到那個時候了?”

“休把我的話當說笑,又四郎。我得快些上路,我聽到有人在召喚我了。”

“召喚?”

“是啊。也許是閻王,也許是風,或者星辰。”

“請先生指教。”

“德川大人成了征夷大將軍,可喜……可賀。大人活用賴朝公故事,作為武家棟梁統領天下,大人在世時,海內能安定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