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流動的人(第5/8頁)

移民並不一定一去永不返。許多移民夢想在國外賺足錢,然後回到家鄉,接受家鄉父老的尊敬,這部分人占多大比例我們尚不得而知。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約占30%—40%——也的確回到老家的村子裏,回國最常見的原因是他們不喜歡新世界,或無法在美國立足。有些人回去後又移居國外。由於交通領域的革命,勞工市場終於擴大到囊括整個工業世界。特別是對有技術的男性工人而言。以英國行業工會的領袖為例,他們可能在美國和國外某地工作過一段時間,也可能在紐卡斯爾和巴羅(Barrow-in-Furness)工作過一段時間。事實上,對意大利和愛爾蘭那些隨季節移居他國的農民和鐵路工人而言,在這個階段,利用農閑淡季前往大西洋對岸工作,已經是可能的事了。

實際上,在這場大幅度增加的移民浪潮中,也有相當數量的非永久性活動——臨時的、季節性的或僅僅是流浪性的活動。這種活動本身並無新鮮之處。在工業革命之前,收完莊稼的農民、流浪漢、走街串巷的修補匠、沿街叫賣的小販、運貨的馬車夫以及牲畜販子,早已屢見不鮮。新經濟的飛速發展以及向全世界的輻射,肯定需要——因此也產生了——新形式的行蹤不定之人。

首先讓我們考察一下新經濟擴展和輻射的象征——鐵路。鐵路是以全球作為業務擴展範圍的企業。企業家帶著工頭、技術工人和核心工人(大多數是英國人和愛爾蘭人)前往國外創建公司,其中有一部分人就此定居國外,娶妻養子,他們的孩子就成了下一代的英裔阿根廷人。(印度鐵路當局主要招聘歐亞混血兒當雇員,即招聘印度婦女與英國工人生的孩子。英國工人與當地人通婚不像中產階級和上層階級的顧慮那麽多。)他們有時還會從一個國家跑到另一個國家,像當時為數不多的石油開采工人一樣。鐵路到處都要興建,但鐵路公司不一定能在每個地方都找到工人,於是只好建立一個流動的勞工隊(這些勞工在英國被稱作navvies,即挖土工,無特殊技術之工人)。直至今日,許多大型工程計劃依然沿襲這種做法。大多數國家是從邊遠地區招募無家庭牽累,能說走就走的人。他們不怕工作苦,只求工資高,能拼命幹活,也能拼命玩,把掙到的每個銅板都喝光賭光,不想未來。這些浪跡天涯的勞工跟海員一樣,不愁沒活幹。這艘船幹完了,還有下一艘;這個工程結束後,自然還有其他大工程等著。他們是尚待進一步開發的鐵路工業裏的自由人,是民間傳說中的鐵骨錚錚英雄漢,會令各階級的體面人物同感震驚。他們扮演的角色跟海員、礦工、勘探工一樣,只是掙的錢比他們多,而且根本不存發財致富的指望。

在更為傳統的農業社會裏,這些四海為家的鐵路工人,在農業生活和工業生活之間搭起重要橋梁。意大利、克羅地亞和愛爾蘭等地的貧窮農民,他們於農閑時結成一群,或組成一隊,在選出來的隊長帶領下穿山越嶺,為城市、工廠和鐵路的建造商提供勞務(隊長負責洽談招工條件和分配勞動所得)。19世紀50年代,這類移民在匈牙利平原上發展起來。組織較差的農民對那些效率高、紀律強(或是更溫順馴服)以及準備接受更低工資的農民憤懣不已。

不過,單只考察這支被馬克思稱為資本主義“輕騎兵”的隊伍是不夠的,我們還沒觀察先進國家之間的差異,更準確地說,還沒看到舊世界和新世界之間的重要區別。經濟擴張在世界各地豎立起了一道道“疆界”。在某些情況下,一個礦區就是一個“新世界”,例如德國的蓋爾森基興(Gelsenkirchen)便是一個可以同布宜諾斯艾利斯和賓夕法尼亞州工業城相提並論的新世界,這個礦區在半輩子的時間裏(1858—1895),便從3500人增加到9.6萬人。不過整體而言,舊世界對流動人口的需求,只要一支規模不大、非長期流動的人口隊伍便能滿足。當然,大港口除外,那些地區的人口似乎總在流動,而人們又無計謀生的傳統中心地區(例如大城市)也除外。這也許是因為舊世界的成員多半結成了社群,或者能夠很快在這些社群裏紮根,而這些社群又是結構嚴密的社會組織中的一部分。只有在海外移民區的邊緣或附近地帶,由於那裏人煙稀少,流動人口尚無雇主,所以人們才會感受到這群真正的獨立流動個人是一個群體,至少是人們肉眼可見的群體。舊世界不乏牧人和牲畜販子,但在本書所述時期,他們誰也沒像美國“牛仔”那樣吸引了眾多人的注意,雖然澳大利亞的牧人,在內地專門為人家剪羊毛的流動剪羊毛手以及其他的農業勞動者,他們也都在各自的區域內創造了驚心動魄的傳說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