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前奏(第5/9頁)

與意大利不同,匈牙利多少還算得上是政治上的統一體[“聖斯蒂芬國王(St.Stephen)的土地”],具有有效的憲法,具有一定程度的自治,還具有除了獨立之外的一切主權國家的各種要素。匈牙利的弱點在於,統治這一廣大農業地區的,絕大多數都是馬紮爾貴族,他們不僅管制著大平原上的馬紮爾農民,而且統治著可能占60%的克羅地亞人、塞爾維亞人、斯洛伐克人、羅馬尼亞人和烏克蘭人,更別提為數不少的日耳曼少數民族。這些農業人口對於廢除農奴制度的革命並非不具同情,但他們卻被推到敵對那方,因為即使是布達佩斯的激進人士,大多數也不肯承認他們的民族資格,亦即他們與馬紮爾人是不同的民族。同樣,他們的政治代言人也被逼至敵對那方,因為馬紮爾人兇猛殘酷地施行馬紮爾化政策,並吞並了直到當時還有著某種自治程度的邊區,意在形成一個中央集權而且統一的馬紮爾國家。設在維也納的宮廷,執行傳統“分而治之”的帝國主義政策,對各民族的運動均提供支持。於是,一支克羅地亞軍隊對革命的維也納和革命的匈牙利發動攻擊,這支軍隊是由南斯拉夫民族主義的先驅、作家加伊(Gaj)的朋友巴龍·耶拉契奇(Baron Jellacic)率領的。

然而,在相當於現在的匈牙利國家版圖內,革命卻得到了馬紮爾群眾的支持,其中既有民族原因,也有社會淵源。農民認為,他們的自由不是皇帝賜予的,而是來自革命的匈牙利議會。在歐洲,匈牙利是唯一在革命失敗後出現了類似農民遊擊戰爭的地區,其中著名的土匪桑多爾·羅薩(Sandor Rósza)還堅持了許多年。匈牙利議會分為上院和下院,上院由妥協主義或溫和主義的富豪組成,下院由激進的鄉紳和律師控制。當革命爆發時,匈牙利議會只是上書抗議,而未采取行動。路易斯·科蘇特(Louis Kossuth,1802—1894)是一位能幹的律師、新聞撰稿人兼演說家,他將在1848年成為國際上最著名的革命人物。正是在他的領導下,匈牙利議會才毫不猶豫地采取這項政策。匈牙利成立了由溫和主義者和激進主義者聯合執政的政府,並得到維也納的勉強認可,所以就實質意義而言,匈牙利是一個改良過的自治國家,至少到哈布斯堡王朝采取征服它的立場時為止。庫斯托紮戰役之後,哈布斯堡王朝迫使匈牙利人做出選擇,或是投降,或是走上極端,尤其是在取消了匈牙利的3月改革法案並侵入這個國家之後。於是,在科蘇特的領導下,匈牙利人破釜沉舟,決定背水一戰。1849年4月,他們廢黜了皇帝(但沒有正式宣布成立共和國)。在人民的支持和統帥格爾蓋伊(Görgei)的領導下,匈牙利不僅做到自衛禦敵,而且曾打退奧地利軍隊。雖然他們最後還是被擊敗了,但那是因為奧地利人在絕望之際向俄國軍隊求助的緣故。向俄國求援是關鍵之舉。8月13日,殘余的匈牙利軍隊宣布投降——不是向奧地利投降,而是向俄國指揮官投降。在1848年的所有革命中,唯獨匈牙利的革命失敗既不是也不像是由於內部的軟弱和紛爭,而是被外來的優勢軍事力量所鎮壓。當其他革命均遭鎮壓之後,要避免被征服的機會實際上等於零,這是無可爭辯的。

有其他任何選擇可避免這種全面潰敗嗎?幾乎可以肯定地說:沒有。在卷入革命的主要社會團體中,就像我們見到的那樣,當私有財產受到威脅時,資產階級寧願保持社會秩序,而不願冒險去實現自己的全部計劃。面對“紅色”革命,溫和的自由主義者遂靠向保守主義者。法國的“貴族們”,即那些負責處理法國政治事務的有錢有勢而且受人尊敬的家族,立即停止了他們之間的爭執,無論是波旁家族(Bourbons)的支持者、奧爾良家族(Orléanists)的支持者,還是共和國的支持者,他們借由新建立的“秩序黨”,形成一個全國性的階級意識。在復辟的哈布斯堡王朝中,其關鍵人物有內政大臣亞歷山大·巴赫公爵(Alexander Bach,1806—1867)和船舶業及經濟界巨頭K.馮·布魯克(K.von Bruck,1798—1860)。前者原來是溫和自由主義反對派,後者則是的裏雅斯特港(Trieste)這個繁華港市的要人。為普魯士資產階級自由主義說話的萊茵地區銀行家和企業家,本來希望實行有限度的君主立憲制,然而為了避免出現民主普選,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充當普魯士復辟統治的支柱。為了報答起見,復辟的保守主義政權也非常願意在經濟上、法律上甚至文化自由上對這些經濟人做出讓步,只要不是在政治上退讓即可。就像我們將要見到的那樣,反動的19世紀50年代就經濟方面而言,是一個有系統的自由主義化時期。在1848—1849年間,西歐的溫和自由主義者有了兩個重要發現:其一,革命是危險的;其二,他們的一些基本要求(尤其是在經濟方面)可以不用革命手段而得到滿足。自此,資產階級不再是革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