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發展

第二章 大繁榮

那些強有力地掌握和平、資本和機器的人,利用它們來為公眾造福謀利,他們是公眾的仆人,因此當他們利用自己的資財使他人富有之際,同時也使自己富有。

——威廉·休厄爾(William Whewell),1852年[1]

一個民族並不需要運用害人的計謀,只要溫順善良,努力工作,不斷致力於自我改進,便可獲得物質上的富足。

——摘自克萊蒙—費朗(Clemont-Ferrand);《反愚昧的社會》,1869年[2]

地球上人類居住的面積正在快速擴大。新的社群,亦即新的市場,每天都在西方新大陸向來荒蕪的地區興起,也每天都在東方舊大陸始終肥沃的島嶼上出現。

——《費勒波洛斯》,1850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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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849年,很少有觀察家會預料到,1848年革命竟會是西方的最後一場普遍革命。在未來的70年間,大多數先進國家中的自由主義、民主激進主義和民族主義,盡管不包括“社會共和主義”,它們的政治要求逐步得以實現,沒有遭遇到重大的內部動蕩;而且,歐洲大陸先進地區的社會結構已證明它們能夠抵擋20世紀大災難的打擊,至少直到目前為止(1977年)是如此。其主要原因在於1848年至19世紀70年代初期,該地區經歷了一段不尋常的經濟轉變和膨脹。這就是本章的研究課題。在這個時期,世界變成了資本主義的世界,一小部分有影響力的“先進”國家,發展成為以工業經濟為主的國家。

這一史無前例的經濟突飛,開始於一個繁榮的歷史時期。由於這場繁榮曾被1848年的事件暫時阻遏,所以顯得更加壯觀。1848年革命是被一場最後的也許是最大的舊式經濟危機引發的。這種舊式危機是發生在依賴收成和季節的靠天吃飯的社會。“經濟周期”的新社會有它自己的漲落波動方式,也有它自己的現實難題。只有社會主義者直到現在還認定“經濟周期”是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基本節奏和模式。然而,到19世紀40年代中期,資本主義發展的不景氣與不穩定時代看來已接近尾聲,大躍進發展的時代正將開始。1847—1848年出現了經濟周期性的衰退,而且是嚴重的衰退。大概是由於與舊式危機巧遇,所以無異於雪上加霜。但是,從純粹的資本主義觀點來看,這只不過是一條看似不斷上漲的曲線上的一次陡跌。羅斯柴爾德是一位敏感的經濟人,盡管他缺乏政治預見。他非常滿意地看待1848年年初的經濟形勢。可怕的“恐慌”似乎已經過去,前景將是美妙的。盡管工業生產恢復得足夠快,甚至已從革命那幾月的實際癱瘓中掙脫出來,但整體形勢仍然詭譎不定。因此,我們很難把全球大繁榮的起點放在1850年之前。

1850年之後發生的事情是如此的反常,根本找不到先例。例如,英國的出口從未比1850年後的七年間增長得更快。英國棉布——是其半個世紀多以來向海外市場滲透的先鋒——的實際增長率也超過之前的幾十年。1850—1860年間,大約增長一倍,從絕對數量上看,其增長更是驚人:在1820—1850年間,其出口額增長大約11億碼,但在1850—1860年這10年間,出口額的增加遠超出13億碼。棉紡工人的數量在1819—1821年和1844—1846年間增加了大約10萬,但在1850年後10年裏的增長速度是其兩倍。[4] 我們在此所列舉的乃是龐大的舊產業,由於各地工業的迅速發展,該產業在這10年中,實際上已在歐洲市場失去買主。無論我們從哪方面著眼,都可以找到同樣的繁榮證據。1851—1857年間,比利時的鐵出口增加了一倍多。1850年之前的25年間,在普魯士出現了67家股份公司,擁有資本總額4500萬泰勒(Thaler,德國舊銀幣名),但在1851—1857年的短短幾年間,便建立了115家(不包括鐵路公司),擁有資本總額達1.145億泰勒,它們幾乎都是在1853—1857年這一幸福時期裏湧現的。[5] 幾乎沒有必要羅列更多諸如此類的數據,但當時的商人們,特別是公司的發起人,確實對此不遺余力地講述和宣傳。

對於追求利潤的商人來說,這場繁榮最令他們滿意的是廉價資本與價格飛漲的結合。(經濟周期形式的)蕭條總是意味著低價格,起碼在19世紀是這樣。繁榮通常意味著通貨膨脹。盡管如此,英國的物價水平在1848—1850年和1857年間上升約1/3,這個漲幅還是相當驚人的。因此,明擺在產業家、商人,尤其是公司發行人眼前的高額利潤,幾乎是不可抗拒的。在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時期,巴黎動產信貸銀行(Crédit mobilier)的資本利潤率曾一度高達50%。[6] 動產信貸銀行是一個金融公司,也是這一時期資本主義擴張的象征(見第十二章)。而且商人並不是這一時期的唯一獲利者。就像先前已提到的那樣,就業機會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無論是在歐洲還是海外,大批的男女正在向海外移民(見第十一章)。歐洲最強有力的證據,就是幾乎看不到失業,1853—1855年間的谷物價格猛漲(即生活的主要開銷),不再使各地出現饑餓暴動,除了一些極其落後的地區,例如意大利北部(皮埃蒙特)和西班牙。高就業率和在必要時願意暫時提高工資的讓步,緩和了人們的不滿。但是對資本家來說,由於當時有充足的勞動力進入市場,遂使勞動力的價格更為低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