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發展(第2/9頁)

這場繁榮的政治後果是意義深遠的。它為被革命動搖的政府提供了非常寶貴的喘息時間,同時也毀滅了革命者的希望。簡而言之,政治進入了冬眠狀態。在英國,憲章主義銷聲匿跡。盡管其銷聲匿跡的時間遠比歷史學家們習慣上認為的時間晚得多,但仍無法否認其最後的結束。歐內斯特·瓊斯(Ernest Jones,1819—1869)是憲章主義領袖群中最堅忍不拔者,但即便是他,在19世紀50年代後期也放棄了重振獨立工人階級運動的企圖。他像大多數老憲章主義者一樣,與那些想要把工人組織成脅迫團體,從而向自由主義的激進左派施加壓力的人同心共事。議會改革暫時不再是英國政治家所操心的事,於是,他們可以心無旁騖地忙於在復雜的國會中爭奪選票。即使是像在1846年贏得《谷物法》(Corn Laws)廢除的中產階級激進者科布登(Cobden)和布賴特(Bright)這類人物,在當時的政壇上亦是被孤立的少數。

對於歐洲大陸上的復辟王朝和法國革命的意外產兒——拿破侖三世的第二帝國,這段喘息時間更為重要。在這一時期,路易·拿破侖得到了千真萬確且感人至深的多數選票,為他所謂的“民主”皇帝披上了真實色彩。對於舊君主國和公侯國來說,擁有這段政治復蘇與穩定繁榮的時間,比讓它們的王朝在政治上名正言順更重要。它們也從這段喘息時間得到財政收入,不用去征求代議機構批準征稅或招惹其他麻煩事,至於那些政治流亡者只能在同夥之間狠命地相互攻擊,此外別無他法。就當時而言,這些君主公侯在國際事務中雖然顯得軟弱,在其國內卻相當強大。甚至在1849年得借助於俄國軍隊幹涉才得以復辟的哈布斯堡王朝,此際也能將它的全部領土——包括桀驁不馴的匈牙利——置於統一的中央集權專制政府之下。在哈布斯堡王朝的歷史上,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這一平靜時期由於1857年蕭條的出現而宣告結束。從經濟方面而言,這只是資本主義黃金時代的小間斷,到了19世紀60年代遂又重新以更大的規模繼續成長,並在1871—1873年間達到繁榮的頂峰。在政治上,它則使形勢為之一變,最明顯的是它使革命者的希望成為泡影。革命者本來希望這場繁榮會促成再一次的1848年革命,但在抱這種希望的同時,他們也承認“群眾由於這段長期的繁榮而變得冷漠昏沉,令人生厭”。[7] 然而政治確實在復蘇。在短暫的蟄伏之後,先前所有的自由政策問題再一次被搬上議事日程,其中包括意大利和日耳曼民族的統一、制憲改革、人權自由以及其他問題。1851—1857年的經濟膨脹,是在政治真空期中發生的,它延長了1848—1849年革命的失敗和衰竭;而1859年之後的經濟飛躍,卻是與激烈的政治活動同時展開。另一方面,盡管被各種外部因素所中斷,例如1861—1865年的美國南北戰爭,然而19世紀60年代在經濟上還是相對穩定的。下一個經濟衰落期(發生在1866—1868年的某時,因感受和地點而異)不像1857—1858年那樣具有全球性,也不像1857—1858年那樣引人注目。簡而言之,政治在經濟的大發展時期復蘇了,但不再是進行革命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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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歐洲還是生活在巴洛克時代,那麽它將以壯觀的假面舞會、聖歌遊行和歌劇表演,在其統治者面前象征性地炫耀其經濟成就和工業發展。事實上,成功的資本主義世界,有自己相應的表達方式。資本主義在全球獲得勝利的時代,是以宏偉全新的自我慶祝儀式揭開序幕,亦即“萬國博覽會”(Great International Exhibitions),每一次展覽都在一個宏偉的紀念宮中舉行,隆重地展示其財富增加和技術進步——倫敦的水晶宮(Crystal Palace,1851年),維也納的羅托納達圓頂大廳(Rotunda,“比羅馬的聖彼得大教堂還要大”),每一個都展示了豐富繁多的制造品,每一個都吸引來眾多的國內外觀眾。在1851年的倫敦博覽會上,有1.4萬家廠商參展,這是在資本主義的老家舉行了極其隆重的典禮。參展的廠商數量,1855年巴黎博覽會有2.4萬,1862年倫敦博覽會有2.9萬,1867年巴黎博覽會有5萬。值得自豪的是1876年在美國舉行的“費城百年紀念會”。這次盛會由美國總統剪彩開幕,巴西皇帝和皇後也參與盛會——頭戴王冠之人現在也習慣在工業產品面前俯首贊譽。來此參加喝彩的還有當地的13萬市民,他們是到此光顧“時代之進步”的1000萬人中的首批遊客。

這種進步的原因何在?為什麽在本書所論時期經濟擴張的速度會如此可觀?這些問題應當暫時擱置。回顧19世紀上半葉,應引起關注的是下面這項對照,即巨大和快速成長的資本主義工業化所能達到的生產能力,與其無法擴大的基礎和無法擺脫的枷鎖之間的對照。生產力可以戲劇化地提高,但卻沒有能力擴大其產品的銷售市場,擴大其積累資本的可獲利場所,更別提以相應的速度或適當的工資來創造就業機會。甚至在19世紀40年代後期,正值德意志工業擴張前夕,理智和機敏的日耳曼人士就認識到,無論是什麽工業化,都無法為數量龐大且日益增長的貧窮“剩余人口”提供足夠的就業,就像他們今日對欠發達國家的看法一樣。正因為如此,19世紀30年代和40年代是一個危機時期。革命者曾希望這次危機是決定性的,甚至商人們也曾經擔心這次危機很可能會斷送他們的工業制度(見《革命的年代》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