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戒石鑒鏡(第2/15頁)

海瑞馭下甚嚴。他嚴令下屬不許以任何形式貪汙受賄。在淳安任知縣時,就曾立下規矩,如果有人用錢物到衙門打點關節,無論數額多少,行賄者和受賄者都要被處以枷號兩個月的處罰。超標招待過境的官員和使節是當時危害甚大的一種行賄方式,海瑞則力圖整治這一風氣。還在他擔任淳安知縣時,巡鹽都禦史鄢懋卿出巡,此人表面上要求地方一切從簡,其實所到之地,極盡搜刮之能事。在即將經過淳安時,海瑞特地上一稟帖說:“傳聞所至與憲牌異,欲從憲牌則懼招尤,欲從傳聞則恐違憲。下邑疲敝,未知所從。”鄢懋卿見到稟帖,一笑置之,最終繞道而過。

他還將嘉靖朝以後官場貪汙盛行、民生凋敝歸因於懲處貪官汙吏的刑罰太輕,為此他上疏懇請萬歷皇帝恢復太祖時枉法八十貫論絞的祖制,甚至認為應該對貪贓枉法之徒重新使用剝皮楦草(明初酷刑,剝下人皮,用草填充之)的酷刑。

海瑞的所作所為,對於當時貪汙、奢侈盛行的風氣,還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隆慶三年(1569年),海瑞以右僉都禦史巡撫應天。因為忌憚海瑞的威嚴,當地有貪腐劣跡的屬吏大多自行辭職離開。在當地監督織造的中官甚至因為海瑞的到來而減少了自己出行時的仆從,平時生活講究排場奢華的豪強將朱紅大門臨時塗成黑色。

最為人稱道的是海瑞卒於官署後,遺物只有俸金八兩,葛布一端,舊衣數件,靠朋友們湊錢才為他入殮發喪。目睹這一切的時人朱良感慨道:“披鱗直奪比幹心,苦節還同孤竹清。龍隱海天雲萬裏,鶴歸華表月三更。蕭條棺外無余物,冷落靈前有菜羹。說與旁人渾不信,山人親見淚如傾。”

“三字經知縣”徐九思

《明史?循吏傳》記載了這樣一位深受百姓愛戴和傳頌的地方官代表,他就是句容縣知縣徐九思。

徐知縣是江西貴溪人,雖官位不高,但剛正廉潔,愛民如子。在徐九思剛出任應天府句容縣知縣時,有一個狡猾的縣吏,拿一份空白文書來偷蓋縣印,徐九思發現後,要依法對其予以重懲,衙門裏的眾官員為其求情,但他秉公執法,不為所動。從此,句容官場風氣為之一變。

徐九思到句容不久,同僚及當地百姓就逐漸了解到他的“愛民三字經”,即“勤、儉、忍”。“勤”,就是勤於公務,為避免縣吏在征稅催賦、僉派徭役時營私舞弊,徐九思先是了解鄉民的貧富狀況,然後再依據實情分配徭役,平衡賦稅的輕重,查實豪強隱占的賦額,不再轉嫁到貧困戶頭上。

“儉”,就是節儉裕民。徐九思要求自己“不嗜肉,惟啖菜,佐脫粟”,他在縣衙的園圃裏種上蔬菜瓜果,飼養了家禽,還把園中的水池改建為魚池。園中的收獲不僅改善了縣吏的生活,而且節省了縣衙的招待費。目睹當時貪腐盛行、奢靡成風的情形,食不甘味的他苦思冥想,居然想出了這樣一個創意——命人在縣署前的石屏上刻畫了一棵青菜,居中題詞:“為吾赤子,不可一日令有此色;為民父母,不可一日不知此味。”兩邊配上一副對聯:“方丈石墻為戶屏,一絲畫菜為官箴。”以此自勉也警示他人。這塊被稱作“菜銘碑”的石屏與立於衙署大堂前的戒石碑,赫然成為句容縣衙獨特的風景線。

“忍”,就是忍讓不爭。徐九思告誡自己安於清貧,不爭名利,不與貪官同流合汙。但是他的忍是有原則的,他對自身的名利可以“忍而不爭”,對於百姓的利益,則絲毫不忍不讓。句容曾遭大旱,官府開倉發糧賑災。按照舊例,應當將救濟糧全部平價出售,糧款上繳。徐九思認為,災年中真正受難的災民早已無錢,平價之糧對於他們猶如市價,而有錢的豪民富戶卻乘機搶購囤積。為此他向上官據理力爭,並根據實際情形進行改革,將撥下的救濟糧,一小部分以市價出售,以歸還官倉;其余大部分糧食,他親自監督,在縣衙前施粥,救助饑民,使有錢者無空子可鉆,無錢者卻能真正受惠。

榮膺“三字經知縣”稱號的徐九思,在句容知縣任上整整九年。離任時,每天都有大批民眾前來與他道別,致使其行程延遲了一個多月。全縣民眾自發為他建立生祠,將他當作神靈來供奉崇祀。“方丈石墻為戶屏,一絲畫菜為官箴”這副對聯也流傳至今,成為清正廉潔的格言。

大明歷經276年,不乏這樣清正廉潔的官員,雖然受時代和政治體制的限制,他們無法也不可能改變其時政治腐化、吏治敗壞的大局,然而,他們與腐化風氣相抗衡的錚錚傲骨以及對當時和後世社會的警醒卻是不容忽視的。在中國的傳統時代,法令制度發揮效用的空間相比於今天要大大壓縮,而且已有的法令制度又受制於皇帝的主觀意志,並依其需要隨意變更。這樣,就給社會治理帶來了隨意性、主觀性和不穩定性。官員個人的人格品質、能力和意志等,就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國家政治和地方管理的好壞。因此,清官們在社會治理、社會穩定以及為百姓謀利方面功不可沒,僅以封建制度的衛道士來評價他們是有失公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