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疑案迷蹤(第2/19頁)

紹興十年,嶽飛終於有了在抗金戰場上大展身手的機會,他揮師中原,前鋒所駐紮的朱仙鎮,距離舊都開封僅有45裏。正當形勢大好,嶽飛希望得到友軍的配合,一舉恢復舊都的時候,高宗不但命令其他部隊先行後退,造成嶽飛一軍陷入孤軍深入的境地,並且急用十二道金牌將其從北伐前線召回。“十年之功,廢於一旦”,嶽飛心中的憤懣是可想而知的,他又一次故態復萌,撂挑子不幹了,返回途中他又到廬山,到母親墓地守喪去了。嶽飛與高宗原本就不深厚的情感,經過這些事件,愈發淡薄。

此外,相對於當時官場的苞苴公行,相對於眾大將的熱衷經營產業,嶽飛卻是一個不經商、不置田、不造豪邸的人,過著淡薄清廉的生活。這本是難得的寶貴品質,但統治者卻未必這樣看。範增就曾提醒項羽說:“沛公居山東時,貪於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也就是說,不貪圖物質生活享受,非常可能被統治者認為是賺取人望,包藏覬覦社稷之心的作秀。待到劉邦做了皇帝,蕭何就不得不“自汙”以圖自保。而當名望如日中天的嶽飛有“邀譽”之嫌時,趙構就不能不大動肝火了。

置嶽飛於死地的“罪證”中,有一條就是高宗親自定性的:“比遣張俊、嶽飛往彼措置戰守,二人登城行視,飛於眾中倡言:‘楚不可守,城安用修’。蓋將士戍山陽厭久,欲棄而之他,飛意在附下以要譽。”嶽飛到底曾否說過這樣的話,還是有人別有用心地斷章取義,是大有疑問的。但不論如何,上述高宗的話,足以見其對屬下“附下以要譽”的警惕和極端反感,高宗唯恐嶽飛深得百姓將士之心,重走太祖兵不血刃而取天下的老路。

觀點二:高宗擔心抗金成功,迎回父兄,皇位不保

嶽飛直搗黃龍,迎歸徽宗、欽宗的雄心,在政治上既正確,又不正確。正確的是,這樣的口號在當時確曾響徹朝野,起到了鼓舞民眾對金鬥爭的作用;不正確的是,在高宗的內心,是絕不願徽、欽二帝在有生之年平安回到宋廷的。一旦父兄歸來,其帝位便岌岌可危。早在高宗於商丘即位之初,就有太學生上書反對,他們認為高宗不該即位,待到欽宗有朝一日南返,如何處置?由於說到高宗痛處,慘遭殺害。

徽宗其實早在紹興五年的六月,就死在了白山黑水間的五國城。此後能對高宗皇位構成威脅的,只有其哥哥欽宗。紹興十二年,宋金合議達成之次年,在高宗生母韋氏南歸之際,“欽宗挽其裾曰:‘汝歸與九哥言之,吾南歸,但為太乙宮主足矣,他無望於九哥也。’”趙桓的這番表白,是明白無誤地告訴趙構:我是不可能與你爭奪帝位的,念在骨肉之情上,給我一個閑職就感激不盡了。不愧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欽宗所講,正是高宗心中所想。但趙構還是不願一時心軟,答應這個簡單的要求,免得養虎為患。從高宗的一己私利出發,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頗為英明的決定。

後來的明朝“奪門之變”,就足以證明廢帝還是有號召力的,不可不提防。可憐的欽宗只能在北國邊陲,望斷南飛雁,郁郁中客死他鄉。不過但凡欽宗明智一點,也能料想到這個結局。欽宗在位時,金人包圍開封,提出以親王為質,以表達求和誠意,那時不正是欽宗指派趙構去幹這個苦差事(當然,後來趙構因禍得福,那是始料不及的)?投桃報李,這回趙構算是出了一口氣了。

嶽飛根本沒見過徽欽二帝,他念念不忘地“迎歸二聖”,也不可能是不忠於高宗的表現。但是,嶽飛念茲在茲,矢志不渝地堅持抗金復國,反對退讓苟合的夙願,是與高宗那個偏安一隅的總體願景相左的。少年天子趙構,首先要考慮的,是穩定有限領土內的統治秩序,考慮江山社稷不致易姓。

南宋初年,外有金人侵逼,內有從前線潰退下來的散兵遊勇打家劫舍,還有不甘政府苛捐雜稅的壓榨揭竿而起的農民起義,待至將領們陸續平定了內亂,宋高宗又覺得將領們勢重難制,擔心尾大不掉。於是長久以來,結束戰爭狀態,鞏固對內統治,就成為高宗的首要目標。說宋高宗被金人嚇破了膽,只知妥協求和,未免太小瞧了這位中興之主。宋高宗再昏聵,也不可能在統治牢固的基礎上嫌地盤太大。此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戰爭意味著必須提供大量的物資供應,兵燹之余,生產遭到破壞,社會凋敝,對民眾的過量誅求,已經造成了動蕩不安的局面。這必然使得高宗感到組織大規模的戰略反攻力不從心。於是一旦條件允許,他是決計於不惜代價求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