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議 禮(第3/5頁)

明代尊宋儒,以程、朱之言為科律,獨於程子之濮議則反之,不惟反之,且矯枉而過其直,至不可以道裏計。宋英宗欲尊所生之濮王,程子議止宜稱濮王為皇伯父,歐陽修不以為然,當時遂以歐公為邪說,然英宗於所生止求至稱本生考而止,皇字帝號,皆所謹避,雖太後有詔而英宗避不敢當。故歐公之論,謂父子之名不可以強改,雖與程子意不合,在歐公固心安理得也。嘉靖議禮,其始楊廷和蜚皆挾程子之成見,固亦覺其過拘,至謂奉迎興國太妃時,若稱皇叔母,則當以君臣禮見,子不可以臣母,則至稱以本生,亦可以已矣。嗣是而熟中之徒,假此為進取之快捷方式,本生不已,稱皇稱帝,更進而稱在廟之孝宗為皇伯考,見在之太後為皇伯母。如璁蜚所持之議,不且入廟而臣皇伯考,入宮而臣皇伯母乎?若以為稱伯母伯考而非臣之,則前此不受叔母之稱,於義亦無當矣。然猶未已也,僥幸之門既開,但能設一說以導帝縱情以蔑禮,即富貴如操券,其變幻又何所不至矣。

四年五月,又作世廟。初,國子生何淵首請建世室,廷臣惡之,出為平涼主簿,求內改,帝擢為光祿寺署丞。復申前議,請崇祀獻皇帝於太廟。章下廷議,席書率群臣言:“天子七廟,周文、武並有功德,故立文、武世室於三昭三穆之上。獻皇帝追稱帝號,未為天子,淵妄為諛詞,乞寢其奏。”敕令再議。書等言:“將置主於武宗上,則以臣先君,分不可僭;置武宗下,則以叔後侄,神終未安。在廷諸臣,於稱考稱伯異同相半,今祔廟之舉無人以為可者。”時張璁亦言人太廟為禮之所不得為。書復密疏勸止,帝意不可回。書遂請於皇城內別立一廟,前後寢如文華殿制,出人不與太廟同門,座位不與太廟相並,祭用次日,廟欲稍遠,庶以成禰廟獨尊之禮,避兩廟一體之嫌。詔可。親定名曰世廟,而世室之議乃寢。冬十二月,《大禮集議》成,頒示天下。先是,帝命席書輯《大禮集議》,因言:“以書及張璁、桂萼、方獻夫、霍韜五人為正取,熊浹、黃宗明、黃綰、金述、陳雲章、張少連六人為附取,其中又有楚王、棗陽王二宗室,皆建言在嘉靖三年以前。若何淵等亦在不取之列。其它罷職投閑之夫,建言於璁、萼召用後者,皆以為望風希旨,有所覬覦,一切不錄。又有奏乞附名之聶能遷、王價二人,建言在三年二三月,應如其請。”帝從之。及是書成,進書太子太保,以璁、萼為詹事,獻夫、韜為少詹事,諸與議者皆進秩。因詔:“大禮已定,自今有假言陳奏者,必罪不宥。”

五年九月,以世廟既成,章聖太後欲謁見,帝詢璁、萼,俱援廟見禮,言:“宜先見太廟,次謁世廟。”閣臣費宏、楊一清等及禮部侍郎劉龍爭之不得。石珤復上疏極諫,言:“太廟尊嚴,非時享袷祭,天子亦不輕人,況後妃乎?璁、萼輩所引廟見禮,今奉先殿是也。聖祖神宗行之百五十年,已為定制,中間納後納妃,不知凡幾,未有敢議及者,何至今日,忽倡此議?”帝不聽。六年二月,罷大學士費宏、石珤。時璁、萼並欲興大獄,罪及楊廷和、彭澤等,給事中楊言抗章論辨,帝怒其為大臣遊說,收系言,親鞫於午門,備極五毒,無撓詞,乃下五府九卿議。鎮遠侯顧仕隆等覆奏,承璁、萼指上書之錦衣百戶王邦奇言皆虛妄。帝仍切責之,然獄亦由是解。明年,萼以前禦史陳九疇誤報邊情,再株連廷和、澤,削澤尚書職,廷和以有社稷功,僅免。

彭澤立朝及馭邊,疏闊負氣,不為無過,然究為一時正人。《史本傳》載其為郡守時一事,足見當時士大夫家教之美,《傳》雲:“澤,弘治中為刑部郎中,勢豪殺人,澤寘之辟,中貴為祈免,執不聽,出為徽州知府。澤將遣女,治漆器數十,使吏送其家,澤,蘭州人。澤父大怒,趣焚之,徒步詣徽,澤驚出迓,目吏負其裝,父怒曰:‘吾負此數千裏,汝不能負數步耶?’入杖澤堂下,杖已,持裝徑去。澤益痛砥礪,政最,人以方前守孫遇。”《循吏傳》:徽州知府孫遇,秩滿當遷,民詣闕乞留,英宗令進秩視事,先後在官十八年,遷至河南布政使。

先是五年十二月,上林苑監丞何淵以所上前後疏為席書所格,請一並增人《大禮集議》中,於是詔內閣草敕,命儒臣纂修全書,其先所頒行《集議》,且令繳進。此文《明史》等諸書皆不載,《明通鑒》據《實錄》增書為修《明倫大典》之緣起。六年正月,詔開館纂修《大禮全書》,仍以閣臣費宏等及席書為總裁官,張璁、桂萼副之。未幾,費宏、石珤俱罷,席書亦病卒。書將成,璁復引疾求退以要帝,言:“臣與舉朝抗四五年,舉朝攻臣至百十疏。今修《大禮全書》,元惡寒心,群奸側目,要略方進,讒謗繁興,使全書告成,將誣陷益甚。”帝慰留之。七年六月書成,名曰《明倫大典》,帝自制序卉其前,命璁為後序,刊布天下。敘功加璁少傅,萼少保,璁於上年十月,已由翰林學士為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自釋褐至入閣僅六年。萼亦於上年九月為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旋又遷吏部。霍韜、方獻夫等皆進官。而追論前議禮諸臣罪,削楊廷和籍,蔣冕、毛紀、毛澄、汪俊、喬宇、林俊皆奪職,斥何孟春、夏良勝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