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議禮前後之影響

嘉靖一朝,始終以祀事為害政之樞紐,崇奉所生,已極憎愛之私,啟人報復奔競之漸矣。帝於大祀群祀,無所不用其創制之意,而尤於事天變為奉道,因而信用方士,怠政養奸,以青詞任用宰相,委政順旨之邪佞,篤志玄修,更濟以獨斷自是,濫用刑辟,遂有權相柄國,殘害忠良。議禮稍竣,而嚴嵩進用,始猶有相軋之夏言,言不得其死,而嵩獨專國政十四年,正人受禍不知凡幾,其影響皆由帝僻好神祗符瑞之事來也。嘉靖二年閏四月,帝始用太監崔文言,建醮宮中,日夜不絕。楊廷和力言不可,引梁武、宋徽為喻,優旨報納,然修醮如故。給事中劉最上章極諫,且劾文耗努金狀,而帝從文言,命最自核侵耗數。最言努金屬內府,雖計臣不得稽贏縮,文乃欲假難行事,逃己罪,制言官。疏人忤旨,出為廣德州判官。廷臣論救,不納。文憾不已,嗾其黨芮景賢奏最在途仍故銜,乘巨舫,取夫役,巡鹽禦史黃國用復遣牌送之。帝怒,逮二人下詔獄,國用謫極邊雜職,最戍邵武。其後帝益好長生,齋醮無虛日,命夏言為監禮使,顧鼎臣等充導引官。鼎臣進《步虛詞》七章,且列上壇中應行事,帝優詔褒答之。自此詞臣多以青詞幹進矣。

七年春,靈寶人言黃河清者五十裏。遣太常往祭告。禦史周相疏諫,帝震怒,下之獄。四月,南贛巡撫汪奏所部有甘露降,為帝仁孝之感。帝喜,遂告郊廟。於是告祥瑞者踵至。

七年,既定《明倫大典》,帝益覃思制作之事,郊廟百神,鹹欲斟酌古法,厘正舊章。九年五月,作四郊,分建圜丘、方丘於南北郊,以二至日祭。建朝日、夕月壇於東西郊,以春秋分祭。帝又議建雩壇,於孟夏行大雩禮。議太社太稷,以句龍、後稷配。議祀帝社帝稷於西苑。議祀高禖之神於皇城東。雖皆命下禮官,多以獨斷決之。於時畿內、河南、湖廣、山東、山西悉災,歲大饑,方詔群臣修省,而希旨者詭言祥瑞,廷臣稱賀。兵部主事趙時春上疏言:“災變求言旬月,大小臣工率浮詞面謾,蓋自靈寶知縣言河清受賞,都禦史汪繼進甘露,今副都禦史徐瓚、訓導範仲斌進瑞麥,指揮張楫進嘉禾,及禦史楊東又進鹽華,禮部尚書李時再請表賀。仲斌等不足道,、瓚司風紀,時典三禮,乃罔上欺君,壞風傷政。”帝責時春妄言,謂:“既責大臣科道不言,彼必有讜言善策,令條具以聞。”時春惶恐引咎未對,帝趣之,乃上言:“當今之務,最大者有四,最急者有三。最大者:曰崇治本,曰信號令,曰廣延訪,曰勵廉恥。最急者:曰惜人才,曰固邊圉,曰正治教。其正治教為請復古冠婚喪祭之禮,絕醮祭禱祈之術,凡佛老之徙,有假引符箓,依托經懺,幻化黃白飛升遐景,以冒寵祿者,即賜遣斥,則正道修明而民志定。”帝覽之愈怒。七月戊子朔,下時春詔獄掠治,黜為民。十一月,更定孔廟祀典,尊孔子曰至聖先師,去王號及大成文宣之稱,其四配稱復聖顏子、宗聖曾子、述聖子思子、亞聖孟子;十哲以下,凡及門弟子,皆稱先賢某子;左邱明以下皆稱先儒某子,不復稱公侯伯。制木為神主,其塑像即令屏撤,敕天下學官別建啟聖公祠,春秋祭祀與文廟同日,遂為定制。

十四年二月,作九廟。初洪武八年,改建太廟,定為同堂異室之制。成祖遷都,建廟如南京。帝更定廟祀,銳意復古,諭閣臣曰:“宗廟之制,父子兄弟,同處一堂,於禮非宜。太宗以下,宜皆立專廟南向。”諸臣上議,歷年未決,至是盡撤故廟改建之,諸廟合為都官,廟各有殿,有寢,太祖廟寢後有祧廟,奉祧主藏焉。太廟門殿皆南向,群廟門東西向,內門殿寢皆南向。二十年四月,九廟災,議重建久之,仍復同堂異室之舊。二十四年六月乃告成。

諸廟合為都宮句,用《紀事本末》文,《明史·禮志》誤合作各,以後各書皆誤。《禮志》上文明有中允廖道南言:“太宗以下,宜各建特廟於兩廡之地,有都宮以統廟,不必各為門垣”雲雲。則都宮乃九廟之外圍,太祖廟正中南向,兩世室及三昭三穆皆在兩廡,合之則稱都宮也。《紀事本末》不誤。

帝以冀長生而奉道,然不信佛,故於錮蔽中尚少一蔽。禁中有元時所造大善佛殿,藏金銀像及佛骨佛牙等物,十五年五月,議以其地建太後宮。夏言請敕有司將佛骨等物瘞之中野。帝曰:“朕思此類,智者以為邪穢而不欲觀;愚民無知,必以奇異奉之,雖瘞中野,必有竊發以惑民者,其毀之通衢。”金銀佛像凡一百六十九座,皆鑄象神鬼淫褻之狀。又金函玉匣藏貯佛首佛牙之類,及支離傀儡,凡萬三千余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