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議 禮(第2/5頁)

孝宗既稱皇考,興獻帝後既稱本生父母,事已逾年,不復有他議矣。三年正月,又有南京刑部主事桂萼,與張璁同官,璁以議禮不合內閣意,調南刑部主事。日夜私詆朝議,而南京兵部侍郎席書、員外郎方獻夫亦各具疏與璁意合,因朝議詆璁為邪說,懼不敢上。萼揣帝意,上疏請改稱孝宗為皇伯考,興獻帝曰皇考,別立廟大內,正興國太後之禮,定稱聖母,並錄書、獻夫二疏以聞。帝得疏心動,手詔下廷臣議。於是禮部尚書汪俊會廷臣七十三人議萼疏非是,議上留中。而特旨召璁、萼及書於南京。俊不得已,乃集群臣,請加皇字以全徽稱。帝亦留之十余日,始報可。二月,罷華蓋殿大學士楊廷和。三月,罷禮部尚書汪俊,以席書代之。

廷和、俊皆以議禮不合罷。然當時士大夫之氣骨則大有可觀,以廷和定策迎立時之大功,及議大禮,先後封還禦批者四,執奏幾三十疏。帝本雅重廷和,及是左右乘間言廷和專恣無人臣禮,意遂內移。會帝遣內官提督蘇、杭織造,工部及台諫皆以江左比歲不登,請毋遣。不聽,趣內閣撰敕。廷和因極言蘇、杭諸府,旱澇相繼;淮、揚、徐、邳,田廬漂沒,幼稚計斤而鬻,母子赴水而死;詔書必不敢草。帝趣愈急,戒毋瀆擾執拗。廷和力爭,言:“臣等舉朝大臣言官,言之不聽;顧二三邪佞之言是聽,陛下獨能與二三邪佞共治祖宗天下哉?陛下以織造為累朝舊例,不知洪武以來,何嘗有之?《食貨志》:“洪武時,罷天下有司歲織緞匹,有賞賚給以絹帛,於後湖置局織造。”創自成化、弘治耳。憲宗、孝宗,愛民節財,美政非一,陛下不取法,獨法其不美者,何也?即位一詔,中官之幸路絀塞殆盡,天下方傳誦聖德,今忽有此,何以取信?”帝為謝不審,俾飭所遣中官毋縱肆而已,不能止也。於是廷和累疏乞休,帝遂聽之去。言官交章請留,不報。

汪俊以帝諭建室奉先殿側,祀興邸祖宗,上疏爭,帝嚴旨切責,趣立廟益急。俊曰:“立廟大內,有幹正統,臣實愚昧,不敢奉詔。”帝令集群臣大議,俊等復上議:“請於安陸特建獻帝百世不遷之廟,他日襲封興王子孫,世世薦享,陛下歲時遣官持節奉祀。”帝不納,仍命遵前旨再議,俊再疏乞休,帝怒,責以肆慢,允其去。召席書代之,書未至,令侍郎吳一鵬署部事。一鵬持議如俊言,並請下璁、萼等法司按治。帝責以欺朕沖歲,黨同執違,遂趣成之,名觀德殿,而命一鵬偕京山侯崔元等迎主安陸。一鵬等復上言:“歷考前史,並無自寢園迎主入大內者,且安陸為獻帝啟封之疆,神靈所戀。伏乞俯納群言,改題神主,奉安故宮,為百世不遷之廟,其觀德殿中,宜別設神位香幾,以慰孝思。”奏入不納,一鵬乃行。

四月,追尊興獻帝曰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上興國太後尊號曰本生皇母章聖皇太後。時疏諫者有編修鄒守益,下詔獄拷掠,謫廣德州判官。而修撰呂柟亦言大禮未正,禦史段續、陳相請正席書、桂萼罪,吏部員外郎薛蕙上《為人後解》,鴻臚寺少卿胡侍言張璁等議禮之失,俱下獄,謫官奪俸有差。五月,罷謹身殿大學士蔣冕。冕自楊廷和罷,為首輔,帝更逐汪俊以沭冕,而用席書代之,且召璁、萼,冕極諫,並再疏乞罷,帝令馳傳歸,以石珤為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預機務。珤初已為吏部尚書,楊廷和有所不悅,改詹事,典誥敕,以奪其權。帝知珤不附廷和,欲引以贊大禮,乃命代冕,而珤據禮力爭,大失帝意。璁、萼既赴召,閣臣以獻帝已追尊,請停召命,帝不得已,從之。二人復合疏言:“本生對所後而言,若不亟去此二字,則雖稱皇考,實與皇叔無異。”疏人,復召。二人比至都,眾洶洶,欲仿先朝馬順故事,斃之於廷。萼懼不敢出,璁越數日始朝,恐有伺者,出東華門走匿武定侯郭勛家。勛大喜,約為內助。自此勛遂挾大禮邀寵,恣為奸利不法。時給事中張翀等連劾璁、萼及獻夫、書諸人,章下所司,翀匯送刑部尚書趙鑒,即列璁等罪狀上請,私相語曰:“倘得俞旨,便撲殺之。”以其罪應廷杖,冀以杖時盡法。帝廉知之,特命璁、萼為翰林學士,獻夫為侍講學士,切責翀、鑒。學士豐熙、修撰舒芬、楊慎、張衍慶、編修王思等皆不願與璁、萼同列,乞罷歸,帝怒,俱奪俸。璁、萼以議禮驟貴,於是閑罷失職武夫小吏皆望風希旨,抗論廟謨矣。

七月,帝召見群臣於左順門,示以手敕,言:“章聖皇太後命去本生字。”群臣駭愕,而張璁、桂萼復列上禮官欺罔十三事,且斥為朋黨。於是九卿、詹事、翰林、給事、禦史、六部、大理、行人諸司各上章爭之,皆留中不下。尚書金獻民、少卿徐文華倡言曰:“諸疏留中,必改稱孝宗為伯考矣。”吏部右侍郎何孟春曰:“憲宗朝議慈懿太後葬禮,姚夔率百官伏哭文華門,此我朝事也。”楊慎曰:“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編修王元正、給事中張翀曰:“萬世瞻仰,在此一舉,有不力爭者擊之。”於是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二人、給事二十一人、禦史三十人、諸司郎官吏部十二人、戶部三十六人、禮部十二人、兵部二十人、刑部二十七人、工部十五人、大理寺屬十一人跪伏左順門,有大呼高皇帝、孝宗皇帝者。帝方齋居文華殿,命中官諭之退,不聽。帝怒,遣錦衣先執為首者豐熙、張翀及禦史余翺、郎中余寬、黃待顯、陶滋、相世芳、大理寺正毋德純八人下獄,楊慎等乃撼門大哭,眾皆哭,聲震闕廷。帝益怒,命盡錄諸臣姓名,時有不在列者,其親故以不與義舉為嫌,多為代書,遂系馬理等一百九十人於獄;孟春等待罪。越數日,為首者戍邊,四品以上奪俸,五品以下予杖,編修王相等十有七人杖死。自是衣冠喪氣,萼、璁等勢益張。九月,更定大禮,稱孝宗為皇伯考,昭聖皇太後為皇伯母,獻皇帝為皇考,章聖皇太後為聖母,尊稱自是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