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明開國以後之制度

自有史以來,以元代為最無制度,馬上得之,馬上治之。當其清明之日,亦有勤政愛民,亦有容納士大夫一二見道之語,然於長治久安之法度,了無措意之處。元以兵力顯,試觀《元史·兵志》,止有金軍、補軍、調軍、遣軍之法,別無養軍、練軍之法,是仍裹脅趨利之故技,其它非所問也。元以兵耀萬古,於兵之無制度且然,其它刑罰、食貨,一切苟簡,所謂無規矩而信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無六律而任師曠之聰者也。明承法紀蕩然之後,損益百代,以定有國之規,足與漢唐相配。唐所定制,宋承之不敢逾越;明所定制,清承之不敢過差,遂各得數百年。明祖開國規模,惟《紀事本末》立有專篇,欲錄之不勝錄也,且即盡錄之,亦尚未足見太祖制度之真相也。史載一朝之制度,各為專志,古人言:“讀史要能讀志。”此說是矣,然即讀志而仍未能了然也。今於明祖創意所成之制度,於史志以外,略舉他書,疏通證明之,見明祖經理天下之意。以一二端為例,學者可循是以求之。

國之興亡系於財之豐耗,阜財者,民也;耗財者,軍也。此就經制之國用言。若夫無道之糜費,如土木、淫祀、私恩設官、後宮濫賞,一切不如法而人人知為弊政者,不在議論之列。先言民事。

《食貨志》:太祖籍天下戶口,置戶帖、戶籍,具書名、歲、居地,籍上戶部,帖給之民,有司歲計其登耗以聞。及郊祀,中書省以戶籍陳壇下,薦之天,祭畢而藏之。其視戶籍之重如此。洪武十四年,詔天下編賦役黃冊,以一百十戶為一裏,推丁糧多者十戶為長,余百戶為十甲,甲凡十人,歲役裏長一人,甲首一人,董一裏一甲之事,先後以丁糧多寡為序。凡十年一周曰排年,在城曰坊,近城曰廂,鄉都曰裏。裏編為冊,冊首總為一圖。鰥寡孤獨不任役者,附一甲後為畸零;僧道給度牒,有田者編冊如民科,無田者亦為畸零。每十年有司更定其冊,以丁糧增減而升降之。冊凡四:一上戶部;其三則布政司、府、縣各存一焉。上戶部者冊面黃紙,故謂之黃冊,年終進呈,送後湖東西二庫庋藏之,歲命戶科給事中一人、禦史二人、戶部主事四人厘校訛舛。其後黃冊只具文,有司征稅編徭則自為一冊,曰白冊。

按此段又見《範敏傳》。為敏所定之法,文字略同。惟文意當申言之,雲:“每十年有司更定其冊。”又雲:“黃冊年終進呈,歲命紿事中、禦史、主事等官厘校訛舛。”則十年造冊,乃年年有所更改,閱十年而清造一次,非十年中不動也。其後黃冊為具文,自指太祖以後。當太祖時,戶部與司、府、縣均直管此冊,並郊祀薦天。黃面以充禦覽,遣科道司官負厘校之責,若有發覺飛灑詭寄之弊,幹連者眾,並且常在禦覽之中,夫子視此為國本,薦於郊祭。其後,造冊之制,由清襲用而延至於今,惟黃冊早為具文,已浸失太祖重民之恉矣。

洪武四年九月丁醜,帝以郡縣吏每額外征收,命有司料民田,以田多者為糧長,專督其鄉賦稅。糧萬石,長副各一人,輸以時至,得召見,語合,輒蒙擢用。八年十二月,並定糧長有雜犯死罪及流徙者,許納銅贖罪。

按明糧長之制,屢革屢復而終革,原其為制,非永制也。始以定裏長之法而革糧長,以裏長代之,旋又復。景泰間,革湖廣及江北各府及福建等處糧長。自都北京後,南糧運道太遠,宣德間改軍民兌運,民運止達淮安瓜洲,兌與衛所官軍,運載至北,糧長更無召見之路。後來非官累糧長,即糧長擾民,革之猶不盡,時時賴臣工條列其弊,以禁令為之補救而已。然在太祖定法,則以此為天子自與人民親接之一端,見之史者,如《孝義·鄭濂傳》,濂以糧長至京,帝問治家長久之道,對曰:“謹守祖訓,不聽婦言。”帝稱善。據《今言》,洪武時又有詔天下民年五十以上來朝京師,訪民疾苦,有才能者拔用之;其年老不通治道,則宴賚而遣之。自是來者日眾。二十六年,詔免天下耆民來朝,則見《本紀》。此則來者任其自願,不用其言,亦邀宴賚,其來遂無限制,久而不得其益,乃罷之。此皆惟太祖可行之制。充太祖親民之意,不欲專就選士俊士中求言,絕非後來帝閽難扣之象,而一時浮收中飽,惠澤不下之弊,早不禁而自絕矣。

《元通鑒》:至正二十六年二月辛巳,吳下令禁種糯稻,以塞造酒之源。

洪武元年,太祖初立國,即下令:凡民田五畝至十畝者,栽桑、麻、木棉各半畝,十畝以上倍之。麻,畝征八兩;木棉,畝四兩;栽桑,以四年起科。不種桑,出絹一匹;不種麻及木棉,出麻布、棉布各一匹。此農桑絲絹所由起。九年,定布絹與米麥相折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