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奇謀秘計夢一場(第4/18頁)

那知別說這一天小姐沒來喚他,接連十多天,連小鳳也沒見到一面,更不用說小姐了。張無忌癡癡呆呆,只想著小姐的聲音笑貌,但覺便是她惡狠狠揮鞭打狗神態,也是說不出的嬌媚可愛。有心想自行到後院去,遠遠瞧她一眼也好,聽她向別人說一句話也好,但喬福叮囑了好幾次,若非主人呼喚,決不可走進中門以內,否則必為猛犬所噬。張無忌想起群犬的兇惡神態,雖是滿腔渴慕,終於不敢走到後院。

又過一月有余,他的臂骨已接續如舊,被群犬咬傷之處也已痊愈,但臂上腿上卻已留下了幾個無法消除的齒痕疤印,每當想起這是為小姐愛犬所傷,心中反有甜絲絲之感。這些日子中,他身上寒毒仍是每隔數日便發作一次,每發一回,便厲害一回。

這一日寒毒又作,他躺在床上,將棉被裹得緊緊的,全身打戰。喬福走進房來,他見得慣了,也不以為異,說道:“待會好些,喝碗臘八粥罷!這是太太給你的過年新衣。”說著將一個包裹放在桌上。

張無忌直熬過午夜,寒毒侵襲才慢慢減弱,起身打開包裹,見是一套新縫皮衣,襯著雪白的長毛羊皮,心中也自歡喜,那皮衣仍是裁作童仆裝束,看來朱家是將他當定奴仆了。張無忌性情溫和,處之泰然,也不以為侮,尋思:“想不到在這裏一住月余,轉眼便要過年。胡先生說我只不過一年之命,這一過年,第二個新年是不能再見到了。”

富家大宅一到年盡歲尾,加倍有一番熱鬧氣象。眾童仆忙忙碌碌,刷墻漆門、殺豬宰羊,都是好不興頭。張無忌幫著喬福做些雜事,只盼年初一快些到來,心想給老爺、太太、小姐磕頭拜年,定可見到小姐,只要再見她一次,我便悄然遠去,到深山自覓死所,免得整日和喬福等這一幹無聊童仆為伍。

好容易爆竹聲中,盼到了元旦,張無忌跟著喬福,到大廳上向主人拜年。只見大廳正中坐著一對面目清秀的中年夫婦,七八十個童仆跪了一地,那對夫婦笑嘻嘻的道:“大家都辛苦了!”旁邊便有兩名管家分發賞金。張無忌也得到二兩銀子。

他不見小姐,十分失望,拿著那錠銀子正自發怔,忽聽得一個嬌媚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表哥,你今年來得好早啊。”正是朱九真的聲音。一個男子聲音笑道:“跟舅舅、舅母拜年,敢來遲了麽?”張無忌臉上一熱,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腔中跳了出來,兩手掌心都是汗水。他盼望了整整兩個月,才再聽到朱九真的聲音,教他如何不神搖意奪?

只聽得又有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師哥這麽早便巴巴的趕來,也不知是給兩位尊長拜年呢,還是給表妹拜年?”說話之間,廳門中走進三個人來。群仆紛紛讓開,張無忌卻失魂落魄般站著不動,直到喬福使勁拉他一把,才走在一旁。

只見進來的三人中間是個青年男子。朱九真走在左首,穿一件猩紅貂裘,更襯得她臉蛋兒嬌嫩艷麗,難描難畫。那青年的另一旁也是個女郎。自朱九真一進廳,張無忌的眼光沒再有一瞬之間離開她臉,也沒瞧見另外兩個年輕男女是俊是醜,穿紅著綠?那二人向主人夫婦如何磕頭拜年,賓主說些甚麽,他全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眼中所見,便只朱九真一人。其實他年紀尚小,對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但每人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無不神魂顛倒,如癡如呆,固不僅以張無忌為然。何況朱九真容色艷麗,他在顛沛困厄之際與之相遇,竟致傾倒難以自持,只覺能瞧她一眼,聽她說一句話,便喜樂無窮了。

主人夫婦和三個青年說了一會話。朱九真道:“爸、媽,我和表哥、青妹玩去啦!”話聲中帶著三分小女孩兒的撒嬌意。主人夫婦微笑點頭。朱夫人笑道:“好好招呼武家妹子,你三個大年初一可別拌嘴。”朱九真笑道:“媽,你怎麽不吩咐表哥,叫他不許欺侮我?”三個青年男女談笑著走向後院。張無忌不由自主,遠遠的跟隨在後。這天眾奴仆玩耍的玩耍,賭錢的賭錢,誰也沒有理他。

這時張無忌才看明白了,那男子容貌英俊,長身玉立,雖在這等大寒天候,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黃色緞袍,顯是內功不弱。那女子穿著一件黑色貂裘,身形苗條,言行舉止甚是斯文,說到相貌之美,和朱九真各有千秋,但在張無忌眼中瞧出來,自是大大不如他心目中敬如天仙的小姐了。三個人都是十七八歲年紀。

三人一路說笑,一路走向後院。那少女道:“真姊,你的一陽指功夫,練得又深了兩層罷?露一手給妹子開開眼界好不好?”朱九真道:“啊喲,你這不是要我好看麽?我便是再練十年,也及不上你武家蘭花拂穴手的一拂啊。”那青年笑道:“你們兩位誰都不用謙虛了,大名鼎鼎的‘雪嶺雙姝’,一般的威風厲害。”朱九真道:“我獨個兒在家中瞎琢磨,哪及得上你師兄妹有商有量的進境快?你們今日喂招,明日切磋,那還不是一日千裏嗎?”那少女聽她言語中隱含醋意,抿嘴一笑,並不答話,竟是給她來個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