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奇謀秘計夢一場(第2/18頁)

暖閣中無人在內,那漢子臉上的神色卻極為恭謹,躬身稟道:“那給狗兒咬傷的小子好了,來向老爺太太叩頭道謝。”說了這幾句話後,垂手站著,連透氣也不敢使勁。

過了好一會,只見屏風後面走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來,向張無忌斜睨了一眼,發話道:“喬福,你也是的,怎麽把他帶到這裏?他身上臭蟲虱子跳了下來,那怎麽辦啊?”喬福應道:“是,是!”

張無忌本已局促不安,這時更羞得滿臉通紅,他除了身上一套衣衫之外,並無替換衣服,確是生滿了虱子跳蚤,心想這位小姐說得半點不錯。但見她一張鵝蛋臉,烏絲垂肩,身上穿的不知是甚麽綾羅綢緞,閃閃發光,腕上戴著金鐲,這等裝飾華貴的小姐,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心想:“我被群犬圍攻之時,依稀聽得有個女子的聲音喝止。那位喬福大叔又說,是他小姐救了我的,我理當叩謝才是。”於是跪下磕頭,說道:“多謝小姐搭救,我終身不敢忘了大恩。”

那少女一愕,突然間格格嬌笑起來,說道:“喬福,喬福,你怎麽啦?你作弄這傻小子,是不是?”喬福笑道:“小鳳姊姊,這傻小子就是向你磕幾個頭,你也不是受不起啊。這傻小子沒見過世面,見了你當是小姐啦!可是話得說回來,咱們家裏的丫鬟大姐,原比人家的千金小姐還尊貴些。”張無忌一驚,忙站起身來,心想:“糟糕!原來她是丫鬟,我可將她認作了小姐。”臉上又紅又白,尷尬非常。

小鳳忍著笑,向張無忌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臉上身上血汙未除,咬傷處裹滿了布條,自知極是穢臭難看,恨不得地下有洞便鉆了進去。小鳳舉袖掩鼻道:“老爺太太正有事呢,不用磕頭了,去見見小姐罷。”說著遠遠繞開張無忌,當先領路,唯恐他身上的虱子臭蟲跳到了自己身上。張無忌隨在小鳳和喬福之後,一路上見到的婢仆家人個個衣飾華貴,所經屋宇樓閣無不精致極麗。他十歲以前在冰火島,此後數年,一半在武當山,一半在蝴蝶谷,飲食起居均極簡樸,當真做夢也想不到世上有這等富豪人家。

走了好一會,來到一座大廳之外,只見廳上扁額寫著“靈獒營”三字。小鳳先走進廳去,過了一會,出來招手。喬福便帶著張無忌進廳。

張無忌一踏進廳,便吃了一驚。但見三十余頭雄健猛惡的大犬,分成三排,蹲在地下,一個身穿純白狐裘的女郎坐在一張虎皮椅上,手執皮鞭,喝道:“前將軍,咽喉!”一頭猛犬急縱而起,向站在墻邊的一個人咽喉中咬去。

張無忌見了這等殘忍情景,忍不住“啊喲”一聲叫了出來,卻見那狗口中咬著一塊肉,踞地大嚼。他一定神,才看清楚那人原來是個皮制的假人,周身要害之處掛滿了肉塊。那女郎又喝道:“車騎將軍!小腹!”第二條猛犬竄上去便咬那個假人的小腹。這些猛犬竟是習練有素,應聲咬人,部位絲毫不爽。

張無忌一怔之下,立時認出,當日在山中狂咬自己的便是這些惡犬,再一回想,依稀記得那天喝止群犬的便是這女郎的聲音。他本來只道這小姐救了自己性命,此刻才知道自己所以受了這許多苦楚,原來全是出於她之所賜,忍不住怒氣填胸,心想:“罷了,罷了!她有惡犬相助,我也奈何她不得。早知如此,寧可死在荒山之中,也不在她家養傷。”撕下身上的繃帶布條,拋在地上,轉身便走。

喬福叫道:“喂,喂!你幹甚麽呀?這位便是小姐,還不上前磕頭?”張無忌怒道:“呸!我多謝她?咬傷我的惡犬,不是她養的麽?”

那女郎轉過頭來,見到他惱怒已極的模樣,微微一笑,招手道:“小兄弟,你過來。”

張無忌和她正面相對,胸口登時突突突的跳個不住,但見這女郎容顏嬌媚,又白又膩,鬥然之間,他耳朵中嗡嗡作響,只覺背上發冷,手足忍不住輕輕顫抖,忙低下了頭,不敢看她,本來是全無血色的臉,驀地裏漲得通紅。

那女郎笑道:“你過來啊。”張無忌擡頭又瞧了她一眼,遇到她水汪汪的眼睛,心中只感一陣迷糊,身不由主的便慢慢走了過去。

那女郎微笑道:“小兄弟,你惱了我啦,是不是呢?”張無忌在這群犬的爪牙之下吃了這許多苦頭,如何不惱?但這時站在她身前,只覺她吹氣如蘭,一陣陣幽香送了過來,幾欲昏暈,哪裏還說得出這個“惱”字,當即搖頭道:“沒有!”

那女郎道:“我姓朱,名叫九真,你呢?”張無忌道:“我叫張無忌。”朱九真道:“無忌,無忌!嗯,這名字高雅得很啊,小兄弟想來是位世家弟子了,喏,你坐在這裏。”說著指一指身旁一張矮凳。張無忌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美貌女子驚心動魄的魔力,這時朱九真便叫他跳入火坑之中,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縱身跳下,聽她叫自己坐在她身畔,真是說不出的歡喜,當即畢恭畢敬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