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奇謀秘計夢一場(第3/18頁)

小鳳和喬福見小姐對這個又臟又臭的小子居然如此垂青,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朱九真又嬌聲喝道:“折沖將軍!心口!”一只大狗縱身而出,向那假人咬去。可是那假人心口的肉塊已被別的狗咬去了,那狗便撕落那假人脅下的肉塊,吃了起來。朱九真怒道:“饞嘴東西,你不聽話麽?”提起皮鞭,走過去刷刷兩下。那鞭上生滿小刺,鞭子抽過,狗背上登時出現兩條長長的血痕。那狗卻兀自不肯放下口中肉食,反而嗚嗚發威。

朱九真喝道:“你不聽話?”長鞭揮動,打得那狗滿地亂滾,遍身鮮血淋漓。她出鞭手法靈動,不論那猛犬如何竄突翻滾,始終躲不開長鞭的揮擊。到後來那狗終於吐出肉塊,伏在地下不動,低聲哀鳴。但朱九真仍不停手,直打得它奄奄一息,才道:“喬福,搭下去敷藥。”喬福應道:“是,小姐!”將傷犬抱出廳去,交給專職飼狗的狗仆照料。

群犬見了這般情景,盡皆心驚膽戰,一動也不敢動。

朱九真坐回椅中,又喝:“平寇將軍!左腿!”“威遠將軍!右臂!”“征東將軍!眼睛!”一頭頭猛犬依聲而咬,都沒錯了部位。她這數十頭猛犬竟都有將軍封號,她自己指揮若定,儼然是位大元帥了。

朱九真轉頭笑道:“你瞧這些畜牲賤麽?不狠狠的打上一頓鞭子,怎會聽話?”張無忌雖在群犬爪牙之下吃過極大苦頭,但見那狗被打的慘狀,卻也不禁惻然。朱九真見他不語,笑道:“你說過不惱我,怎地一句話也不說?你怎麽到西域來的?你爹爹媽媽呢?”

張無忌心想,自己如此落魄,倘若提起太師父和父母的名字,當真辱沒了他們,便道:“我父母雙亡,在中原難以存身,隨處流浪,便到了這裏。”朱九真道:“我射了那只猴兒,誰叫你偷偷藏在懷裏啊?餓得慌了,想要吃猴兒肉,是不是?沒想到自己險些給我的狗兒撕得稀爛。”張無忌漲紅了臉,連連搖頭,道:“我不是想吃猴兒肉。”

朱九真嬌笑道:“你在我面前,乘早別賴的好。”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學過甚麽武功?一掌把我的‘左將軍’打得頭蓋碎裂而死,掌力很不錯啊。”

張無忌聽她說自己打死了她的愛犬,甚是歉然,說道:“我那時心中慌亂,出手想是重了。我小時候胡亂跟爹爹學過兩三年拳腳,並不會甚麽武功。”

朱九真點了點頭,對小鳳道:“你帶他去洗個澡,換些像樣的衣服。”小鳳抿嘴笑道:“是!”領了他出去。張無忌戀戀不舍,走到廳門口時,忍不住回頭向她望了一眼,那知朱九真也正在瞧著他,遇到他的眼光時秋波流慧,嫣然一笑。張無忌羞得連頭發根子中都紅了,魂不守舍,也沒瞧到地下的門檻,腳下一絆,登時跌了個狗吃屎。他全身都是傷,這一摔跤,好幾處同時劇痛,但不敢哼出聲來,忙撐持著爬起。小鳳吃吃笑道:“見到我家小姐啊,誰都要神魂顛倒。可是你這麽小,也不老實嗎?”

張無忌大窘,搶先便行。走了一會,小鳳笑道:“你到太太房去洗澡、換衣服麽?”張無忌站定一看,但見前面門上垂著繡金軟簾,這地方從沒來過,才知自己慌慌張張的又走錯了路。小鳳這丫頭好生狡獪,先又不說,直等他錯到了家,這才出言譏刺。

張無忌紅著臉低頭不語。小鳳道:“你叫我聲小鳳姊姊,求求我,我才帶你出去。”張無忌道:“小鳳姊姊……”小鳳右手食指掂著自己面頰,一本正經的道:“嗯,你叫我幹甚麽啊?”張無忌道:“求求你,帶我出去。”

小鳳笑道:“這才是了。”帶著他回到那間小室之外,對喬福道:“小姐吩咐了,給他洗個澡,換上件幹凈衣衫。”喬福道:“是,是!”答應得很是恭敬,看來小鳳雖然也是下人,但身分卻又比尋常婢仆為高。五六個男仆一齊走上,你一聲“小鳳姊姊”,我一聲“小鳳姊姊”的奉承。小鳳卻愛理不理的,突然向張無忌福了一福。張無忌愕然道:“你……怎麽?”小鳳笑道:“先前你向我磕頭,這時跟你還禮啊。”說著翩然入內。

喬福將張無忌把小鳳認作小姐、向她磕頭的事說了,加油添醬,形容得十分不堪,群仆哄堂大笑。張無忌低頭入房,也不生氣,只是將小姐的一笑一嗔,一言一語,在心坎裏細細咀嚼回味。

一會兒洗過澡,見喬福拿來給他更換的衣衫青布直身,竟是童仆裝束。張無忌心下恚怒:“我又不是你家低三下四的奴仆,如何叫我穿這等衣裳?”當下仍然穿上自己的破衣,只見一個個破洞中都露出了肌膚。心想:“待會小姐叫我前去說話,見我仍是穿著這等肮臟破衫,定然不喜。其實我便是真的做她奴仆,供她差遣,又有甚麽不好?”這麽一想,登覺坦然,便換上了童仆的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