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奈松,穿火而行(第3/6頁)

與此同時,直運獸內部那種微弱的嗡嗡聲——之前都特別輕柔,只能隱約聽到的,現在突然變得更加響亮。不可見的機械設備加速震動,毋庸置疑是在進入加速模式。直運獸完成下轉動作之後,視野又變成了一團黑,但這次奈松知道。這只是深坑中巨口一樣的黑暗。前方再也沒有其他事物,只有一直向下,向下。

“發射。”直運獸內部的聲音說。

奈松驚叫一聲,更加用力地握緊沙法的手,身體被載具的運動緊緊壓在椅背上。但是,她感受到的沖力,其實遠遠低於應該感覺到的水準;因為她的每種官能都在告訴她,現在的行進速度奇快,要比飛馳的馬還要快很多,很多。

沖入黑暗。

一開始,是絕對的黑暗,盡管在它們沿隧道疾行的路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途經一圈燈光。速度繼續加快;過了一會兒,燈光環出現的頻率太快,已經是一閃而過。經過三次光環,奈松才能分辨出她看到和隱知的東西,然後僅有一次,她在途經時看清了燈圈的樣子:是窗子。隧道墻壁上有窗,而且被燈光照亮。地下深處這裏有生活空間,至少在前幾英裏有。然後燈圈消失,有段時間,隧道中只剩黑暗。

奈松稍稍提前一點兒隱知到了即將來臨的變化,隨後,隧道就突然變亮。他們可以看到一種新的、微紅的光芒,在隧道巖壁上不時亮起。啊,是了;他們深入地底足夠多了,有些巖石已經融化,並且放出鮮紅光芒。這種新光源把直運獸內部染成血紅色,讓它墻面上的金絲裝飾像是著了火。前景一開始沒有明顯的區別,只是有紅色,出現在灰棕黑色背景裏。他們已經進入地幔,奈松的疑懼,終於在驚奇中漸漸退去。

“這是軟流圈[1]。”奈松咕噥說。沙法皺眉看著她,但是說出眼前區域的名稱之後,她的恐懼明顯減輕了。名字還是有力量的。她咬住下唇,隨後終於放開沙法的手,站起來接近前方視窗。靠近了更容易察覺,她所見到的只是某種假象——小小的鉆石形色塊,在直運獸的內壁上閃現出來,像脂粉一樣的小顆粒,組成馬賽克式的移動圖像。這是怎麽做到的?她完全猜不出。

她著迷地擡手去觸摸。直運獸的內壁並不熱,盡管她知道現在位置的溫度,應該是一瞬間就能燒傷人的皮膚。當她碰到前窗圖像時,手指周圍微微泛起些波紋,像水面的微波。她把整個手放在棕紅色塊上,禁不住微笑。僅僅幾英尺外,直運獸表面,就是燃燒的地下巖層。她正在觸摸燃燒的大地,僅隔那麽短的距離。她把另一只手也擡起來,還把臉頰靠在那塊平板上。在這裏,奇特的文明遺跡中,她真的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也許比她之前的任何原基人都更加貼近。大地就是她,兩相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當奈松回頭看沙法,看到他在微笑,盡管眼角還有劇痛帶來的皺紋。這副樣子,跟他平時的微笑不同。“怎麽了?”奈松問。

“尤邁尼斯的那些領導者家族相信,原基人曾經是這個世界的統治者,”他說,“他們認為,自己的責任之一,就是確保你們這類人永遠不要重掌大權。他們害怕你們會成為暴虐的統治者,一有機會,就會報復這世上的普通人,回敬你們承受過的暴行。我一直覺得,他們這些擔心全無道理——但是呢。”他向奈松示意,後者站在那裏,身體沐浴著地火的光芒。“看看你,小東西。即便你是他們擔心的那種怪物……也是光彩照人的一個。”

奈松真是太愛他了。

這就是她放棄權力假象,回去坐到他身旁的原因。但等到靠近之後,她察覺到沙法正在承受多麽巨大的壓力:“你的頭一定特別痛。”

沙法的微笑淡去:“我忍得住。”

奈松很擔心,兩只手搭在沙法肩上。數十個夜晚緩解對方痛苦的經歷,讓這個動作顯得很自然——但這次,當她把銀線輸入沙法體內,對方細胞之間白熱的線條並沒有消失。事實上,它們變得更亮,刺眼到讓沙法身體繃緊,避開她,站起來,重新開始踱步。他的臉上強顏歡笑,但奈松可以看出:這一回,微笑催生的內啡肽完全沒有起到作用。

為什麽那些線條會變亮?奈松試圖理解這個,拿自己體內的狀況來做參照。她體內的銀線沒有任何異狀,還在沿著平日那種清晰的軌跡流轉。她用察知銀線的視覺看沙法——然後,才為時已晚地發現令人震驚的事實。

這台直運獸就是由銀線組成,而且不是什麽纖弱線條。它周身被銀線環繞,也在放射銀光。她看到的,是一大波這種物質,成帶狀環繞在她自己和沙法周圍,從直運獸的鼻端開始,繞到後面環繞住他們。奈松突然明白:就是這層魔力之殼,將熱量隔絕在外,抵住外部高壓,並將直運獸內部的受力方向偏轉,使得重力指向地板,而不是朝向地心。周圍的墻僅僅是個框架,其結構中的某種特色適合銀線流通,相互連接,結成網絡。那些金色纖毛的用處,就是讓直運獸前部的能量保持穩定——至少奈松是這樣猜想的,因為她也不完全懂得這種魔法機械發揮作用的機制。它就是太復雜了。就像在方尖碑內部飛馳的感覺。像是身體在隨風行走。她之前從未想過,銀線還有如此神奇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