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奈松,穿火而行(第4/6頁)

但是,在直運獸奇跡般的墻壁外面還有某種東西。直運獸外面,另有一種神秘力量。

一開始,奈松不清楚她感覺到的是什麽。更多的光嗎?不對。她理解的方式完全偏了。

那還是銀線,實質上跟她身體細胞之間的那種沒有什麽不同。那是單獨一根銀線——但規模極為巨大,在旋轉的軟質熱巖跟高壓滾水之間回環卷曲。單獨一根銀線……卻比他們迄今經過的整條隧道更長。她找不到這條線的兩端。其寬度足以容納整個直運獸,還綽綽有余。但除此之外,它跟奈松自己體內的銀線一樣清晰明朗。本質一樣,只是……極大。

然後奈松突然明白了過來,她真的明白了,如此突然,破壞性如此巨大的感悟,讓她兩眼驀然瞪大,被驚得踉蹌後退,撞到另一張椅子,幾乎摔倒,這才抓住另一只椅背讓自己站定。沙法發出低沉的、沮喪的聲音,轉過身,像是要對她的警覺做出反應——但他體內的銀線突然爆亮,氣勢驚人,令他躬身向下,兩手抱頭,大聲呻吟。沙法承受著太多痛苦,已經無法執行守護職責,也無法將對她的關切付諸行動,因為他體內銀線的亮度已經增強到跟外面巖漿裏的巨大銀線相當。

魔法,灰鐵這樣稱呼銀線。原基力之下的那種物質,產生於生物體內,或其殘骸中。大地父親內層深處的這根銀線,在他如山般巨大的身體碎片之間延展,一如連綴於有生命、有呼吸的生物細胞之間。而這種現象的原因就是:行星本來就是有生命、會呼吸的東西;她現在本能地確信這一點。所有那些聲稱大地父親有生命的故事,原來都是真的。

但如果地幔就是大地父親的身體,他的銀線為什麽正在變亮呢?

不。哦,不。

“沙法。”奈松小聲地叫喚。沙法只能發出呻吟聲;他已經癱成了單膝跪地姿勢,淺而急促地喘息著,緊緊抱住自己的頭。奈松想要趕到他身旁,安慰他,幫助他,她卻站在原地,她呼吸過快,因為越來越慌,因為她突然知道了即將會發生什麽。但她想要否認這份預感。“沙法,求——求你,你腦袋裏的那個東西,那片鐵塊,你管它叫核石的那個,沙法——”她聲音顫抖,喘不上氣。恐懼幾乎鎖閉了她的喉嚨。不。不。以前她還不懂,現在懂了,卻還是完全沒有辦法阻止它。“沙法,它到底是哪裏來的?你腦子裏叫作核石的東西到底來自哪裏?”

直運獸的聲音再次開口,還是最初表示問候的那種語言,然後她繼續,那份冷漠又愉悅的腔調,滲透著一份惡意的快感。“這種奇景,只有在——”某些內容。“路線。本直運獸——”某些內容。“的心臟,照明光線來自——”某些內容。“敬請欣賞。”

沙法沒有回答,但是奈松現在能隱知到她自己問題的答案了。她已經能夠感知到它,而她體內纖弱的銀線也在對此發出回聲——但這回聲很弱,來自她的銀線,那銀線由她自己的身體產生。而沙法體內的銀線,像其他所有守護者一樣,來自位於他們隱知盤內部的核石。她已經研究這塊石頭有一段時間,趁沙法睡著,又需要她魔力的時候,她盡可能深入地研究過。它是鐵質,但又跟她隱知到過的任何鐵器不同。密度大到反常。能量充沛到反常,盡管那些能量的一部分是導引過來的,來自……某處。活力也強到反常。

而等到整個直運獸右側全部淡去,讓乘客有機會看到難得一見的奇景——整個星球的心臟。這時候,它已經在奈松意念裏閃耀多時:一顆銀色的地下太陽,亮到讓她必須眯起眼睛,重到只要感知一下,就讓她的隱知盤劇痛,魔力強大得讓藍寶石碑顯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這是大地的核心,也是核石的來源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顆行星的本體,吞沒了整個視野,在他們疾速接近的過程中,還在不斷變大,擴展。

它看起來並不像石頭,奈松在慌忙中隱約想到。也許只是因為融化的金屬在顫動,直運獸周圍的魔力也在抖動,但奈松的確感覺到:在自己試圖集中注意力的同時,面前的巨物似乎閃爍不定。它有一部分感覺是固定的;當他們更加靠近,奈松可以看到光亮的球面上有若幹不同於周圍的小點點,相對而言極小——然後她才意識到這些是方尖碑。幾十根,全都插在這顆星球的心臟,就像針墊上插入的鋼針。但這些都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奈松自己也微不足道。在這樣的巨物面前微不足道。

帶他一起來,是個錯誤。灰鐵曾經這樣說,針對沙法。

恐慌暫緩。奈松跑向沙法身邊,他已經倒地,抽搐不止。他沒有尖叫,盡管嘴巴張開,冰白色的眼眸瞪大,當奈松死命拉扯,讓他變成躺臥時,發現他的四肢全部僵直。一只胡亂揮舞的胳膊打在奈松的鎖骨上,令她向後坐倒,一時間疼痛難忍,但奈松幾乎不予理會,馬上又爬回沙法身旁。她兩只手死命抓住他那只胳膊,想阻止他,因為沙法正在把手伸向自己的頭,兩手成爪,指尖突出,狠撓自己的頭皮和面部——“沙法,不要!”奈松大叫。但是沙法聽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