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車就停在百盛廣場下面,還在今天早些時候我停它的那個位置。我把錢丟進停車收費器中,將自動駕車儀定為西幹道,再把佩特掏了出來放在座位上,然後開始休息。

或者說是企圖休息。洛杉磯的車速一向太快,在我看來,想要在自動駕駛的狀態下真正舒舒服服地休息,那簡直就是一種明顯的謀殺行為。我很想幫他們重新設計一下整個系統——那根本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現代化的“自動防故障系統”。當我們終於抵達西區西部,可以轉換回人工駕駛模式時,我感覺心情十分急躁,只想喝上一杯。

“沙漠中的綠洲,佩特。”

“隨口說說的吧?”

“就在前面。”

但是,就在我找地方停車的時候——洛杉磯是個不會被入侵的安全城市,因為入侵者肯定找不著停車位來停車——我想起了醫生命令過我不要喝酒。

因而我還特意向他挑釁,問要是我執意不服從命令他又能怎麽樣。

然後我猜想著,在事隔將近一天之後,不知他究竟能不能判斷得出我有沒有喝過酒呢。我隱約回憶起一些科技文章,但由於那並不屬於我的專業範疇,所以我只是大致瀏覽過而已。

該死的,他的確有足夠的能力拒絕我的申請,不讓我接受冷凍休眠。我看我最好謹慎一些,暫時別碰酒杯。

“現在?”佩特要求道。

“等會兒。我們還是先找一家汽車餐廳吧,那樣我們就不用下車了。”這時,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我並不想喝酒,我需要的是食物和一晚的睡眠。醫生是對的,現在的我比上幾周清醒得多,感覺也更加良好。也許,那場滑稽事件所造成的沖擊可以媲美 B-1 戰略轟炸機了,除此之外則什麽也不是,而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它一定采用了噴氣式發動機。於是,我們找到一家汽車餐廳。我給自己叫了“大塊兒雞”,給佩特要了半磅漢堡包和一些牛奶,然後在等候菜肴的空閑時間裏,帶著佩特在外面散了一會兒步。佩特和我在汽車餐廳裏吃了許多,因為我無須再偷偷摸摸地把他帶進帶出。

半個小時之後,我聽任我的車沿著來時的路往回開,然後駛離了繁忙的車流,停車,點起一根煙,撓著佩特的下巴,開始思索。

丹,你這家夥,醫生是對的。一直以來你一廂情願地往瓶頸裏頭栽,你的尖腦袋是過得去,可對肩膀來說就太窄了。現在,你既冷靜又清醒,胃裏填滿了食物,這幾天來它還是第一次這麽舒舒服服地在休息。你感覺好多了。

還有什麽?在其它方面醫生是不是也說對了呢?你是不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嬰兒?你是不是缺乏勇氣,無法面對挫折?為什麽你要走這一步?是因為冒險精神嗎?抑或僅僅是因為你想逃避自己,就像個被開除軍籍的人企圖爬回他母親的子宮裏一樣?

但我確實想這麽做,我對自己說——2000 年!好家夥!

OK,那麽,你是希望如此嘍,但是,你有必要現在就逃之夭夭嗎?在還沒解決你現有的滿腹牢騷之前?

好吧,好吧!——但我怎麽解決他們呢?我並不想要芭拉在做出那種事後再回到我身邊來。那我還能做些什麽?控告他們?別傻了,我毫無證據——而且,無論如何,除了律師,從來就沒人贏過任何一場官司。

佩特說道:“嗯?你知道的!”

我低頭看了看佩特那像華夫餅幹一樣刻滿了傷疤的腦袋。佩特從不會控告誰,要是他不喜歡哪只貓胡須的樣式,他只會簡簡單單地把他請到外面去,然後,以貓的方式大打一場。“我相信你是對的,佩特。我要回去找邁爾斯,把他的胳膊擰下來,然後用它狠狠地砸他的頭,一直到他開口為止。我們可以等日後再接受長期休眠。我們一定要搞清楚,他們究竟對我們做了些什麽,到底是誰在幕後操縱?”

看台後面就有一個電話亭。我給邁爾斯打了個電話,是在家裏找到他的,我告訴他要跟他談談,到他那兒再說。我要出發了。

我家老頭子給我起名叫丹尼爾·布恩·戴維斯,這是他用來聲明個人自由和自信的方式。我出生在 1940 年,當時,所有的人都說個人主義在走下坡路了,未來屬於集體主義。可爸爸拒絕相信;給我起名字權當是一項挑戰。他死於韓戰,直到最後一刻還在企圖證明他的理念。

六星期戰爭爆發的時候我已經拿到一個機械工程學士學位,當時我正在部隊上。我沒想利用我的學位得到升遷,因為爸爸留給了我一樣東西,一個無法抵禦的渴望,那就是:過自己的生活,不下命令,不聽命令,也不用遵守什麽日程表——我只想服完兵役然後退伍。冷戰如火如荼的時候,我在新墨西哥州的聖地亞武器中心當技術軍士,一邊往核彈裏填核原料,一邊計劃著服役期滿之後我能幹些什麽。聖地亞灰飛煙滅的那天我剛好去達拉斯拉一批新進的供應品,“司庫拉克裏赤克伊特”。爆炸後的放射性塵埃飄向了俄克拉荷馬城,所以我活著領到了退伍津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