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重復

Ⅰ 綠色山丘

星際飛船多拉在牧場上滑行了兩米後,底艙蓋開了,露出內部斑斕的光線。拉撒路再次緊緊擁抱了拉祖和勞瑞,然後跳到地面,順著沖勁向前滾了兩下之後站起身來,匆忙離開飛船著陸區。他擺了擺手,飛船筆直地升起來,就像一朵圓圓的黑雲印在布滿星星的夜空中。然後,它飛走了。

他迅速察看了一下四周的情況。北鬥七星……北極星……好的,那邊有籬笆,後面就是路了,還有——天哪! ——一頭公牛!

他在籬笆上弄了個僅能供他鉆過去的小洞,就在公牛快沖到他身邊時,他及時地鉆過了那道籬笆。

他的動作太猛了,以至於又來了一次沒有必要的滾動著陸。最後,他來到一條肮臟的、印滿車轍的路中間,心想再這麽折騰幾次的話,自己就快不成樣子了。他拍了拍口袋,特別是工裝褲前胸部位下隱藏的一個附加口袋,確保自己沒丟什麽東西。他想念屁股上原來吊著的那把槍,但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時間和地點,攜帶任何形式的槍支都是個錯誤。一把仿制的折疊刀就是他攜帶的全部武器。

他的帽子——掉到溝裏了?沒有。在籬笆另一邊十英尺的地方……跟十英裏沒區別;那頭牛還在盯著他。帽子不是必須的,但如果有人發現了它,會覺得它有些不尋常——嗯,反正沒有什麽可以把帽子和他聯系在一起的。算了吧。

他又看了一下北極星。那個小鎮應該在這條路前方五英裏處,一條直路。他出發了。

拉撒路站在德地鎮民主印刷廠前面,看著玻璃欄裏張貼的報紙,但卻沒心思閱讀。他在思索。他剛剛吃了一驚,現在正假裝讀著貼出來的報紙,好讓他可以鎮定下來,好好思考一番。吃驚的原因是,他看到了報紙上的日期。拉撒路知道,自己需要重新回憶歷史事件。1916年8月1日——1916年!

玻璃上映出了人影,一個人從路邊走了過來。一個體格魁梧的中年男子,腰裏纏著一根槍帶,肚子上的肉都快把槍帶蓋在肚皮下了,一把「豬腿」手槍[1]插在槍套裏,掛在右邊大腿上,左胸上佩著星章,其他地方和拉撒路穿得差不多。拉撒路繼續盯著《堪薩斯城市日報》的頭版。

「早上好。」

拉撒路轉過身。「早上好……長官。」

「我只是治安官,孩子。對這一帶很陌生?」

「是的。」

「路過?還是和什麽人待在一起?」

「路過,除非能找到工作。」

「回答得很好。你是幹那一行的?」

「我是在農場長大的,還在不少地方幹過機械工。別的活兒也都可以幹,只要付錢就成。」

「嗯,我告訴你吧。現在沒幾個農場主會雇人。其他工作嘛,就算是夏天,機會也不多。嗯,你不會是IWW中的一員吧,是嗎?」

「『IW』什麽?」

「就是世界產業工會成員,孩子,難道你不讀報紙嗎?這裏的人很友好,總是歡迎來訪的人。只是不歡迎那種人。」這個地方執法者擡起一只手擦擦汗,比了個兄弟會的手勢。拉撒路知道如何回應這個手勢,但決定還是別那麽做。你是哪個分會的?——長官,這個這個……所以說,還是別提的好。

治安官繼續說道:「嗯,既然你不是IWW的人,你可以四處問問,看看有誰需要幫手。」他看了看拉撒路假裝在看的報紙頭版,「那些潛水艇幹的事太可怕了,不是嗎?」

拉撒路隨聲附和。

「其實,」這位治安官繼續道,「只要大夥兒都待在家裏,只關心自己的事,悲劇就不會發生。自己活,也讓別人活,我總是這麽說。你去哪種教堂?」

「嗯,我家裏都是長老教會員。」

「嗯?也就是說,你最近不怎麽去教堂。唔,有時候我自己也會錯過,有別的事的時候。但是——看到街那頭那個教堂了嗎?榆樹後面那個鐘塔。如果你找到工作了,嗯,周日十點就上那兒去,我把你介紹給這兒的人。都是衛理公會派教徒,但和你們也沒有很大的不同。這兒的人很寬容。」

「謝謝你,先生;我會去的。」

「好的。非常寬容。絕大多數都是衛理公會派教徒和浸信會教徒。有的農場裏有一些摩門派教徒,是很好的鄰居,從來不會欠賬不還。還有一些是天主教徒,沒有人敵視他們。對了,我們這兒甚至還有一個猶太人呢。」

「聽起來像是個很友好的小鎮。」

「的確是。這是我們當地人的選擇,健康的生活方式。只是有一件事,如果你沒有找到工作,在教堂後面大約半英裏的地方,你會找到一個鎮界的標志。如果你沒有工作,也沒有本地住址的話,最好在太陽落山以後到鎮界的另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