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覆水難收(第2/12頁)

斯泰菲正在觀看斯文加利被幹掉時的重播影像,黑白畫面的像素顆粒粗大,分辨率極低。她在錯綜復雜的監視系統迷宮中追蹤到了這段存貯在飛船記憶內存裏的記錄。艦橋系統在她身旁嗡嗡作響,正將船上的軟件模式恢復到被再造者染指之前的狀態。

她本以為,當那些反復無常的委托人開始殺戮、當她在黑暗的壁櫥夾層裏蜷縮了漫長的幾十個小時而腳穿軟靴的警衛就在門外窺伺時,自己會怒火中燒。但其實並不能說她在生氣,她此時的精神狀態無法用“生氣”這種詞匯來比擬,只有“瘋狂的憤恨”才勉強能夠形容。

她同斯文一起工作了不到十年。在很多方面,他們兩個都要比一對已婚夫婦更親密——她在明處,長著漂亮的臉蛋,處處打頭陣;而他在暗處,私下裏施展手段,打通關卡、消除隱患,保證他們能順利地履行合同。當初斯文找到她時,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小阿飛,如果不能重新做人便會被永遠打發到流放殖民地去。她就像一塊堅硬的鉆石,蒙著灰塵和汙垢,但他獨具慧眼,將她精心打磨,讓她煥發出了燦爛奪目的光彩。最早的那幾年中,她對他極為崇拜,而後當她變得足夠成熟,才能真正了解他是什麽樣的人——他們兩個並非性伴侶,只是最初曾有過一番試探性的摸索,最後他們形成了一種基於需要的夥伴關系,相互尊重,唇齒相依,經過了血雨腥風的洗禮。可事到如今,他們最出色的行動眼看就要成功——

“混蛋,我要去找你,而你會盼著自己本該自殺才對。”她對著屏幕上定格的那張殺手的面孔說道。“接下來——”她皺起了眉頭,“我要……”我要幹什麽?

斯泰菲靠到椅背上,閉上了雙眼,強迫自己將那團致密濃烈的暴怒之火壓在心底深處,讓它不再幹擾自己,等到真正需要它發揮作用時再釋放出來。我該如何行動?她有他們銀行賬戶的密碼,只是不知自己是否還需要它。另外,她還有兩個密碼,都是最近在各處展開行動時搞到的。過去這六個月裏,她去了土爾庫的一間辦公室、艾格爾星球上公路邊的一家休息站,還到過地球上的一戶住宅。在開始動手之前,斯文已經下足工夫,把一切都向她解釋得清清楚楚:一旦他們成功,會引發什麽樣的驚人後果,還有,拿到那些密碼是多麽重要。在艾格爾星球的公路邊,她無法到屍體上去翻找密碼,但現在她的口袋裏已經有兩個了,兩把開啟地獄之門的鑰匙。這些玩意兒肯定自有其價值,不是嗎?而且,既然那兩個聯合國的笨蛋外交官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就只剩下再造者需要對付了。

她意識到,只要能讓那幫再造者全部出局,她就依然是斯泰菲·格蕾絲副官,而且沒人會看出任何破綻,要不然她也可以試著去搞到第三個密碼,然後接通莫斯科的外交頻道。她慢慢露出微笑,雙唇咧開,露出了牙齒,那副表情簡直像在兇殘地咆哮。等著瞧吧,當我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之後,不知他們會高興成什麽樣。她坐直身體,朝駕駛控制台俯過身。“艦橋系統,通過當前數據接口為我傳送太空站的完整資料包,在四號視窗上顯示碼頭邊沿區的結構圖表。你有裝貨區外部攝像機的影像資料訪問權嗎?你有太空站通信網絡的訪問權嗎?很好。記錄新的工作序列,激活密碼為‘玫瑰花蕾’。”

“你想把我們丟在這兒,與外界隔絕聯系。”“星期三”淡淡地說。她跨前一步,朝辦公桌沖去,但一支槍筒猛地一動,讓她猝然停下了腳步。她轉身看著弗蘭克,把雙手緊緊扭絞在一起。弗蘭克朝她揚了揚眉毛:我能做什麽?他暗想,感到自己腸胃翻了個個。你為什麽就不能藏著不出來?

“我不會讓你們在這兒待上很長時間。”赫斯特聳聳肩,“我自己的飛船要飛往家園星球,傳遞一份機密消息。這份消息須嚴格保密,所以我們信不過那些被監控的通信頻道。既然我的飛船不在,就需要借用‘羅曼諾夫號’跑跑腿。我要替我的前任——範內瓦·斯科特督統——清理遺留問題,他有點過於自不量力。”說著,她臉上又閃現出那種笑容。幾乎完全不由自主,弗蘭克發現自己正凝神盯著“星期三”。她看上去像他一樣心驚膽戰,面容疲憊而又蒼白,但神態十分堅決,就如同一個面對斷頭台的死刑犯。他強迫自己收回目光,看著赫斯特。左眼中狀態顯示器正在閃動,表明傳到他耳中的每個字都被分解為比特字節,與神秘而又古怪的因果頻道中某個量子位界面糾纏在一起,而這條因果頻道的另一端正把數據輸送到埃裏克的收件箱裏。咱們能把這條新聞變成大熱門,對不對?他看著赫斯特,發覺自己心中的恐懼正慢慢變成歡欣鼓舞的成就感,閃動著溫熱的光芒。我要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