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白 鶴(第2/4頁)

科林臉上閃過厭惡的神色:“你說得對。”

“或者狄更斯也行!”嘀嗒哄笑道。

“但我確實知道——”

“你以為你知道,直到有人問具體細節!明白嗎?工程師留下了那部分空缺,用其他東西填補進去……”

“其他什麽東西?”

“很難說,”嘀嗒說,“伯明翰那哥們兒搞不明白。他很厲害,但你他媽可是瑪斯公司的生物件啊……”

“嘀嗒,”久美子打斷道,“有沒有辦法通過數據網聯絡莎莉?”

“恐怕很難,但我們可以試試看。不過你們很快就能見到我說的那個宏觀模式了。要帶上芯片先生作個伴嗎?”

“好的,謝謝……”

“那好,”嘀嗒說,然後猶豫起來,“可我們還不知道這位朋友的肚子裏裝著什麽呢。我估計是你父親花錢加裝的東西。”

“他說得對。”科林說。

“要去一塊去。”久美子說。

嘀嗒開始實時傳送,而沒有使用數據網裏更常見的瞬間轉移。

他解釋道,黃色平原的底下是倫敦股票交易所和相關城市實體。他想辦法造出艦船運送他們,這個藍色抽象物可以減少眩暈的概率。藍色小船駛離股票交易所,久美子扭頭張望,看著巨大的黃色立方體逐漸縮小。嘀嗒像個向導,把各種結構體指給她看;科林翹著腿坐在久美子身旁,角色的轉換似乎讓他覺得很好笑。“那是懷特俱樂部,”嘀嗒指著一個灰色金字塔說,“在聖詹姆斯街上。會員注冊,等待隊列……”

久美子仰望賽博空間的結構,像是又聽見了她在東京的雙語法國家庭教師在解釋人類為什麽需要這個信息空間。標記、基準點、人工現實……這些內容在記憶裏模糊成一團,就像嘀嗒加速駛過的那些高聳形狀……

白色宏觀模式的尺度很難把握。

在外面第一次看見的時候,久美子覺得它廣大如天空,但這會兒出現在眼前,她覺得自己像是能一把抓住它,表面猶如珍珠的發光圓柱體比象棋棋子還小。然而另一方面,五顏六色的其他物體相比之下都仿佛侏儒。

“好啊,”科林開心地說,“實在太壯觀了,對吧?徹底異常,完全獨一無二……”

“但你不需要擔心它,對吧?”嘀嗒問。

“除非它直接威脅久美子的安危,”科林說,在船形物體上站起身,“但這種事誰說得準呢?”

“你必須想辦法聯系莎莉。”久美子不耐煩地說。她對這個物體——宏觀模式,異常存在——沒多少興趣,但嘀嗒和科林都覺得它很稀奇。

“看呐,”嘀嗒說,“裏面裝得下一整個世界……”

“你不知道那是什麽?”她望著嘀嗒,嘀嗒眼神蒙眬,說明他的雙手在布裏克斯頓正忙著操作鍵盤。

“那是海量的數據。”科林說。

“我剛才在試著幫老芬那家夥拉一條線穿過這個結構體,”嘀嗒的雙眼重新聚焦,聲音隱約有些緊張,“但通不過去。我就覺得——怎麽說呢——那裏有什麽東西,在等待……我看咱們趕緊撤吧……”

珍珠的曲面上出現了一個黑點,邊緣非常整齊……

“他媽的見鬼。”嘀嗒說。

“切斷鏈接。”科林說。

“不行!吸住我們了……”

久美子眼巴巴地看著腳下的藍色船形物體逐漸拉長,變成一條天藍色的細絲,被牽引穿過間距,落向那一團黑色。然後,經過一個異常奇特的瞬間,她與嘀嗒和科林被拖進了稀薄的——

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上野公園,晚秋的一天下午,不忍池的水面波瀾不興,母親坐在身旁涼絲絲的碳纖維板長椅上,比記憶中更加美麗。母親嘴唇豐滿,塗著深色口紅,久美子知道她用最細最小的化妝筆勾勒出嘴唇的輪廓。她身穿黑色法國上衣,深色毛皮領裹著歡迎的笑容。

久美子無法直視母親,抱著內心深處那團冰冷的恐懼蜷縮起來。

“你這個姑娘,久美子,總那麽傻氣。”母親說,“你以為我會忘記你,把你拋在冬天的倫敦,讓你父親的黑幫奴才照看你?”

久美子望著她完美的雙唇微微分開,露出白色的牙齒;她知道,保護這些牙齒的是東京最優秀的牙醫。“你死了。”她聽見自己說。

“不,”母親微笑道,“此刻在上野公園還沒有。久美子,你看那些白鶴。”

但久美子不肯扭頭去看。

“看那些白鶴。”

“你他媽給我滾開。”嘀嗒說,久美子一轉身看見了他,蒼白扭曲的面頰冒著冷汗,油膩膩的卷發貼在額頭上。

“我是她母親。”

“她不是你老媽,明白嗎?”嘀嗒在搖晃,扭曲的身軀顫抖得像是在對抗強風,“不是……你……老媽……”他灰色西裝上衣的手臂下有幾道黑色新月形褶皺。他晃著兩個小拳頭,拼命掙紮著想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