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獻祭(第2/9頁)

倘若這並非儀式,那我認為其目的仍是交流,不過是有意識的交流,而不僅僅是生物本能。墻上的字可以告訴塔什麽呢?我只能大致猜測,爬行者不僅僅生活在塔中——它要到外面搜集與吸納文字,哪怕不一定理解。爬行者需要記住文本,相當於將其吸收,然後再返回塔內。塔墻上的語句或許是爬行者帶回的證據,以便讓塔進行分析。

但是,如此宏大的問題,即便是其中一隅,也令人難以徹悟。然而你仍能感覺到身後那高高聳立的陰影,這想象中的巨獸竟如此龐大,令人驚懼,你甚至可能因此而陷入失神。我的思考只能到此為止,零零碎碎,難以構成一體。等到我將這一切都記錄下來,看著紙頁上的內容,才可能開始琢磨其中的真正含義。此刻,燈塔終於在地平線上逐漸變大,給我造成沉重的壓力。我意識到,勘測員至少有一件事說得對,燈塔裏的人從很遠處就可以看見我接近。行進途中,在孢子的作用下,胸口的光亮感繼續對我施加影響。前往燈塔的半路上有座廢棄的村莊,當我到達那裏時,感覺可以跑下整個馬拉松賽程。我並不相信這種感覺。也許我已經受到太多欺騙。

由於見識過第十一期勘探隊成員那種反常的平靜,在訓練期間,我常常想到第一期勘探隊所匯報的平和狀況。X區域原本是一片荒地,與一座軍事基地相鄰。三十年前,定義不明的“特殊事件”將其隔離在邊界之內,並導致諸多費解的現象。當時那裏仍有人居住,類似於自然保護區,但居民並不多,而且多半是沉默寡言的漁民後代。他們的消失,在有些人看來,只不過是幾個世代前就已啟動的過程發生了進一步變化。

X區域剛出現時,其描述含糊混亂,而現在,外面世界中仍有許多人不知道它的存在。政府的說辭強調的是,由於軍事科研試驗而導致的局部環境災變。這種說法在幾個月間逐漸流入公眾領域,伴隨著媒體整天不斷鼓噪的生態惡化問題一點一滴滲入人們的意識,類似於溫水煮青蛙的典故。一兩年後,它成了陰謀論者以及其他邊緣團體的領域。等到我志願參與勘探,並獲得安全許可,了解到清晰可靠的真相,此時的X區域在許多人腦中已成為黑色童話,大家都不願細想,甚至根本不予關注。我們有太多其他問題。

培訓過程中,我們了解到,“特殊事件”發生後兩年,科學家們找到了滲透邊界的方法,於是第一支勘探隊進入了X區域。正是這第一期勘探隊建立起大本營,並提供X區域的簡要地圖,確認了許多地標。他們發現,這一區域是原始荒地,完全沒人居住,而且十分安靜,有些人或許會稱之為反常的寂靜。

“我感覺比以往既有更多自由,又有更多約束,”其中一名勘探隊員說,“感覺好像只要我不介意受到監視,幹什麽都可以。”

其他成員則提到陶醉感和極端的性欲,對此,沒人能給出解釋,而上級最終也認為並不重要。

即使有人能看出他們報告中的異常之處,這些異常也都隱藏在角落裏。例如,我們從未見過他們的日志。相反,他們通過冗長的錄音談話提供各種描述。在我看來,這似乎暗示著他們在回避直接體驗,不過當時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多疑,不太客觀。

我感覺他們對那廢棄村莊的描述似乎不太合理。從損毀程度來看,那地方應該已被棄置很久,而不僅僅是幾年。但就算以前有人發現這一奇怪的現象,其記錄也都被抹去了。

我如今確信,我和其他勘探隊員被允許查看這些記錄,僅僅是因為此類機密信息我們知不知道並不重要。符合邏輯的結論只有一個:以往的經驗告訴上級,我們中很少有人能返回,甚至根本沒人返回。

在沿岸的自然地形中,那廢棄的村莊位於深陷的凹地裏,因此抵達之前,我都沒看到它。小徑通向一片窪地,村莊就在其中,四周圍繞著低矮的樹叢。十二三棟房屋中,只有少數幾間屋頂還在,而穿越村莊的小徑變成了殘破的碎石路。有些外墻依然矗立著,黑乎乎的腐木上沾著地衣,但大部分墻壁都已坍塌,讓我窺到屋內的怪異景象:殘破的桌椅、兒童玩具、腐爛的衣服、墜落地面的橫梁,到處覆蓋著苔蘚與藤蔓。此處有股刺鼻的氣味,像是化學物質,還有不止一具逐漸分解消融的動物屍體。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房子滑向左側的水渠,看上去就像某種動物的殘骸,掙紮著想要脫離水面。這一切仿佛發生在一個世紀之前,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記憶。

然而,在原本的廚房、客廳和臥室中,我也見到一叢叢形態奇特的苔蘚或地衣,高達四五英尺,構成類似四肢、頭顱和軀幹的形狀。另外,似乎還有泄漏的原料在重力作用下,沉積於那些形體下方。不過,這種效果或許出自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