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融合

早晨醒來,我的感官變得尤其靈敏,粗糙的棕色松樹皮、啄木鳥慣常的俯沖飛行,此類細節都顯得十分清晰。由於步行四天來到大本營而造成的疲憊感也消失了。這是孢子的又一個副作用,還是因為一晚上的充分休息?我感覺精神好極了,根本不在乎答案。

然而,我的沉思很快被噩耗打破。人類學家失蹤了,她帳篷裏的個人物品也不見了。在我看來,更糟的是,心理學家似乎情緒不太穩,就像沒睡覺似的。她古怪地眯縫著眼,頭發比平時散亂。我注意到她靴子兩側沾有泥土。她傾向於將重心移到右側,好像受了傷。

“人類學家在哪兒?”勘測員問道,而我站在一邊,試圖理清狀況。我沒說出口的問句是,你把人類學家怎麽了?我知道這樣問不太公平。心理學家跟從前並無分別;她的秘密魔法被我發現並不一定代表她就是個威脅。

面對我們逐漸增強的恐懼,心理學家作出如下奇特的陳述:“我昨晚跟她談過。她發現這座……建築……讓她感到不安,甚至不想繼續參與勘探。她已經回邊界等待撤離。她帶走了一部分報告,好讓上級了解我們的進展。”心理學家總是習慣在不合適的時機露出一絲微笑,讓我很想扇她一巴掌。

“但她留下了裝備——還有槍。”勘測員說。

“她只帶走必需的物品,這樣我們就能擁有更多——包括額外的一把槍。”

“你認為我們需要額外的槍嗎?”我問心理學家。我的確很好奇。我發現,在某些方面,心理學家就跟地下塔一樣有趣,包括她的動機、她的理由。此刻為何不使用催眠?雖然我們都曾經過反射調節,有些事或許仍無法通過暗示來解決,或者重復多次效果便會減退,又或者由於昨天的經歷,導致她現在精力不足。

“我想我們不知道會需要些什麽,”心理學家說,“但假如人類學家無法正常工作,我們絕對不需要她留在這兒。”

我和勘測員瞪著心理學家。勘測員交叉抱著雙臂。我們都訓練過如何留意觀察同事的精神狀況,以發現突發的緊張或失常跡象。她的想法多半跟我一致:我們此刻需要作出選擇。我們可以接受心理學家關於人類學家失蹤的解釋,也可以拒絕。假如拒絕的話,那就相當於指責心理學家欺騙了我們,因而在重要時刻對她的權力可以不予承認。假如我們沿著那條小路往回走,試圖趕上人類學家,以證實心理學家的敘述……然後我們還願意回大本營嗎?

“我們應該繼續執行原計劃,”心理學家說,“我們應該去調查……那座塔。”在眼前的形勢下提到塔,就像是公然乞求我的支持。

但勘測員猶豫不決,仿佛仍在抵抗心理學家昨晚的催眠暗示。這讓我擔心另一件事。在調查完地下塔之前,我不能離開X區域。這一事實已滲透我的全身。此種情況下,我無法想象這麽快又失去一名組員,留下我獨自跟心理學家相處。因為我仍對她不太放心,也不清楚孢子的效果。

“她說得對,”我說,“應該繼續執行任務。沒有人類學家我們也能應付。”但我專注地凝視著勘測員,以此向她倆明確示意,人類學家的事以後還要再查。

勘測員沉著臉點了點頭,然後移開視線。

我聽到心理學家長舒了一口氣,不知是因為解脫還是疲憊。“那就這麽定了。”她說,然後從勘測員身邊擦過,開始準備早餐。以前總是人類學家做早餐。

在地下塔邊,情況又變了。我和勘測員準備好輕便的袋子,帶上食物和水,足夠在下面待一整天。我倆都帶了武器,也都戴上呼吸面具以隔離孢子,盡管那對我來說為時已晚。我倆也都戴著配有固定照明燈的硬質盔帽。

然而心理學家站在外圍地勢較低的草地上說:“我就在這兒戒備。”

“戒備什麽?”我懷疑地問道。我不願讓心理學家處於視線之外。我希望她也身處勘探的風險之中,而不是站在我們頭頂上方,暗示著居高臨下的一切優勢。

勘測員也不滿意:“你應該跟我們一起。三個人更安全。”她的語氣近乎懇求,似乎承受著巨大壓力。

“但你們需要確認入口是安全的。”心理學家一邊說,一邊將彈匣壓入手槍。刺耳的摩擦聲造成的回音比我預期的更久。

勘測員緊緊握住突擊步槍,我看到她的指關節都發白了:“你得跟我們一起下去。”

“大家一起下去的話,風險並無回報。”心理學家說,從她的語調,我聽出其中含有催眠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