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融合(第5/15頁)

“關掉你的燈?”我建議道,並同時熄滅了自己的。

勘測員猶豫不決。經過我上次的沖動表現,她得要過一陣才能再信任我。她不可能不假思索地回應這樣一個會使我們立即陷入黑暗的請求。但她還是關滅了燈。事實上,我特意把槍留在腰帶上的槍套裏,她只需松開綁帶,從肩頭卸下突擊步槍,便能以流暢的動作在瞬間將我消滅。這種對暴力的預期並無任何合理依據,卻出現得太過容易,仿佛有外力將其塞入我腦中。

黑暗中,塔的心跳依然在我耳中震蕩,隨著墻壁抖顫的呼吸,文字輕輕搖曳。我發現,與記憶中樓上的各層相比,它們的確顯得更有活力,顏色更鮮亮,閃光更強烈。此種效果甚至比墨水筆寫的更為明顯。明亮濕滑,新鮮的感覺。

站在這令人難以置信的地點,我搶在勘測員之前開口,以圖將此發現據為己有。

“下面有什麽東西在書寫文字,它可能還在繼續寫。”我們正在探索一個有機生命體,其中可能含有另一個神秘的有機生命體,而後者正用更多其他有機生命體在墻上書寫文字。這使得兒時那片覆滿植被的水池顯得太簡單、太單調。

我們重新打開燈光。我看到勘測員眼中含有恐懼,但也有一種奇怪的堅定。我不知道她是怎麽看我的。

“你為什麽說什麽東西?”她問道。

我沒明白。

“你為什麽說‘有什麽東西’,而不是‘有什麽人’?為什麽不是‘人’?”

我只是聳聳肩。

“拔出你的槍。”勘測員說道,她的語調中帶著一絲厭惡,但也掩蓋了某種更深層的情緒。

我遵從她的吩咐,因為這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然而握槍讓我感覺笨拙別扭,仿佛這一舉動並不適合即將面對的形勢。

在此之前,一直是我領頭走在前面,而現在,我們仿佛互換了角色,探索的性質也因此而改變。顯然,我們已建立起一套新規程,不再記錄墻上的文字與生命體,腳步也快了許多,注意力集中在解讀前方的黑暗,並且壓低語聲,仿佛怕人聽見。我先走到彎弧處,勘測員在背後掩護,然後換她走到前面,我跟隨在後。我們從沒提起要返回。監視我們的心理學家就好像在千裏之外。我們全身充斥著緊張不安的能量,因為也許答案就在下方。活生生會呼吸的答案。

至少勘測員可能就是這樣想的。她無法感覺到或聽到墻壁的心跳。然而隨著我們不斷前進,連我也難以想象是誰寫下這些文字。在我們去大本營的路上,我回頭望向邊界,看到一片閃亮的空白,而此刻我腦中就只有這一景象。不過我依然相信,那不可能是人類。

為什麽?原因很明白——繼續下行二十分鐘之後,勘測員終於也注意到了。

“地上有東西。”她說。

沒錯,地上有東西。一段時間以來,台階上都覆蓋著一層殘留物。我沒有停下仔細查看,因為怕勘測員擔心,也不確定她是否最終會發現。殘留物從左邊墻一直覆蓋到距離右邊墻兩英尺處。換言之,它占據了樓梯上八九英尺寬的區間。

“讓我看一下。”我說道,但並不理會她顫抖的手指。我跪下來,扭頭讓頭盔燈照亮上方的階梯。勘測員回身走上去,站在我身後仔細觀看。殘留物閃爍著暗淡的金色光芒,略微有些反光,還夾雜著類似幹血塊的紅色小碎片。我用筆戳了一下。

“有點像粘液,”我說,“大約半英寸厚,覆蓋著台階。”

總體感覺是,曾有某種東西順著樓梯滑行。

“這些印痕是怎麽回事?”勘測員一邊問,一邊再次俯身指點。她壓低了嗓音,在我看來那並無意義,而且她的語聲不太自然。但我發現,每次留意到她變得更為驚恐,我自己卻更鎮靜。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那印痕。滑行,或者拖拽,但速度很慢,因此從殘留物中能看出不少情況。她指出的印痕呈橢圓形,大約一英尺長,半英尺寬,共有六個,分成兩列散布於階梯上。其內部有許多細小的凹陷,像是纖毛留下的印跡。每個印痕的外圍十英寸左右,有兩圈不規則的線條,如同波浪一般起伏,就像裙子的褶邊。而自“褶邊”向外,還有更多淡淡的“波紋”,仿佛能量從中心向四周擴散。它類似於退潮時海浪在沙灘上留下的痕跡,只不過線條被擦得模糊不清,就像炭筆畫。

這一發現令我著迷。我忍不住凝視著那足跡,以及其中的纖毛印痕。我猜想,這種生物可以矯正樓梯傾斜的角度,就像帶有自動穩定系統的攝像機能矯正地面的顛簸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