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7頁)

就在這次和何雨相約在三孔橋見面時,他再一次領略了這種痛苦。黃河平原本是要試探何雨對自己的態度,當他提前半個小時到達,並且望眼欲穿待到八點過十分的時候,他的心一點點冷卻了下去。他明白何雨對他僅止於憐憫,已經沒有了愛情,因為英傑的緣故,她和他已漸行漸遠。為了證實這一點,等到八點一刻,他給何雨掛通了電話,從手機中聽到了菲菲咖啡屋熟悉的音樂旋律,還聽到了英傑說話的聲音。他覺得受了愚弄,驅車直接趕到咖啡屋,從寬大的接地窗前,他看到兩個人正在親昵地交談,而後又並肩相擁著走了出來……

所有的往事全像洶湧的浪潮從記憶中升騰而起,又撞擊成無數個碎片,使身心俱疲的黃河平昏昏睡去,墜入了黑黢黢的深淵,直到一陣有節奏的音樂門鈴聲,才使他陡然驚醒。他連忙起身,把手中的照片夾倒扣在八仙桌上,連著打開了幾道門鎖。

門口處出現的是齊若雷,老爺子二話不說,徑直進了客廳,一屁股就坐在了對面的八仙椅上,向著四周緩緩地打量了一番。

客廳四壁鑲嵌著本色的雕花門窗,擺放著道地的中式家具。八仙桌上,供著長髯赤臉的關公像,周圍閃著仿燭的紅燈。門首處,掛著一塊遒勁的匾額,上書“收藏家”三個字。黃河平揉著一雙睡眼,用景泰藍茶盅煨了一壺龍井,放在了他的肘邊。

“最近又淘出了啥好玩意兒,都亮出來吧,也讓你老師開開眼。”齊若雷蹺起二郎腿,好像對這裏毫不陌生。

“上案子之前收了一幅任伯年大師的山水,這是我到一個鄉村教師家發現的。他的祖上是個翰林,家裏藏了不少古畫,他家境不好,又有病,把老爺子的家底給我拿來了,我也沒虧他,沒想到現在成了寶貝了。您來鑒定一下真假。”黃河平說著,用如意畫鉤將那幅畫挑起,掛在迎面墻壁上,讓老爺子欣賞。

齊若雷仰臉觀畫,一邊品著茶,不住點頭,“河平,這畫我只是看著好,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從題款和印章上看,我看假不了。”

“還是老爺子的眼毒,我再給你拿幾件飽飽眼福。”黃河平說著,把用紅綢布包著的明清瓷瓶、秦代瓦當和漢代陶馬一古腦都拿了出來,最後還推過來一個木箱子,裏邊放著銹跡斑斑的鐐銬和錘子模樣的東西。

“這是一套刑具,這錘子叫金瓜,皇帝佬用的。將來局裏搞警察博物館,這都是找不見的寶貝。”

“行啊,河平,你小子越玩越大發了,聽說當上了文物鑒定協會的副理事長啦?”齊若雷喝著茶,局裏人都知道從他口中贊許人的話,一年說不了幾句。

“那不還得感謝你齊老人家嘛,您逼良為娼,不學點正經營生,能對得起您老爺子一番苦心嗎?”黃河平本想開玩笑,可不知怎麽回事兒,話一出口,神情竟有些愴然。

四年來黃河平混跡在文物行裏謀生。憑著他的聰明,梁州地面上黑白兩道,三教九流交了一批朋友,由於精心鉆研文物收藏,在文物道上有了“一把摸”的名氣,而他真實的身份卻是僅有齊若雷一人掌握的秘密隱幹。因此,壁畫大案一發生,根據老爺子的安排,他就鉚足了勁兒摸擠貼靠,像只魚鷹尋覓著潛在古城水下的獵物。

黃河平此時給齊若雷續上茶水,順手拉開了一幅山水畫的屏風,露出了一張特制的中國地圖。只見在密如蛛網的鐵路、公路和航線上,插了一簇簇的小旗,越向南走,小旗插得越密集。

“老爺子,這次按小老漢的介紹,現有的走私網絡已經是陸海空的立體通道了。每年梁州流散的文物少說有上千件,遠遠超過了我們原先的估計。這張圖看來得重新繪制了。”

“河裏無魚市上見,這幾年你打入圈內掌握的內幕不少,辦完這起案子,把根子剜出來,你就回來吧。”看著黃河平蒼白的面色和深陷的眼窩,齊若雷一口喝幹了茶水,蓋上了碗。

他走到地圖前,看了看十幾處新插的小旗,上用紅綠藍不同顏色標注的偷運通道,包括秘密交易場所和地下聯絡點。老爺子注意到,在另一張梁州市區圖上還有新發現的古遺址和墓葬。齊若雷踱到了黃河平的面前,掏出煙來讓對方抽,看著騰起的煙霧,他問道:“說心裏話,這些年實在委屈你了。”

“比起何隊長,我這算啥?再說托你老的福,靠撿漏兒我還發點小財,也算風生水起,混得不錯吧。好在這些年我也適應了。”黃河平把一只貼有警徽的小紅旗用力插在了梁州區位圖上,“人家說‘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心裏惟一擱不下的就是為隊長報仇,只要他九泉之下能瞑目,我再委屈也算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