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7頁)

黃河平說不下去,因為他想起了失去的一切,但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盯住了齊若雷的嘴巴,卻竭力不去看他的眼睛。

“河平啊,你這一趟很有價值,撈上來的情況十分重要,有助於對全案的突破啊。”齊若雷拉黃河平回椅子上,兩人靠得很近,“先給我說說你的想法,咱倆對對心事吧。”

黃河平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竭力集中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道:“現在看,小老漢手中的壁畫成了關鍵,分析有這樣兩種可能:一是畫中有真有假,是小老漢從中做了手腳,他對我還沒有完全吐實;二是在庫房中壁畫就被人調了包,從一開始小老漢偷的就是假畫。”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老爺子點點頭,“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庫房並非惟一的現場,小老漢、彭彪也不是作案者的全部,背後還有高手沒有露面。咱們的思路應該再擴展一下,從你在地下城的發現,這裏邊可能掩蓋著更大的陰謀。”

“一點不錯,過去咱還是把對手低估了。”黃河平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被齊若雷突然提醒了,急切地補充說,“以前老把眼光瞄在走私通道上,現在看根子還在地底下,是城摞城的文物吸引著成群結隊的文物販子。原來想著這地下城是鐵板一塊,這回走了一遭,才知道早已成了四通八達的地道戰了,新老盜洞連成一片,下去的賊還不止一股。”

齊若雷立起了身子,走到了那張梁州市區地圖前,顯得心事重重:“這些年咱們是背篙攆船,跟在盜墓賊的腚後跑,當了睜眼瞎不說,一舉一動全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如今,到了算總賬的時候了,你最大的功勞就是找到了一個能揭開這黑幕一角的人,他就是小老漢。”齊若雷說著,取過一個橙色的摁釘釘在了圖板上。

“你要繼續做他的工作,要記住,我們不僅要搞掉這起案件,還要查出那條暗線呢!”

“這一點我哪裏能忘?一到天黑我就下去。”黃河平看老爺子眼神中有些猶疑不決的樣子,馬上站了起來。

“是不是再增加些人手?”

“不用,一來我對小老漢得守信用,二來人多還容易打草驚蛇,只是這次要把通訊器材備好,不然會壞大事。”

“唉,”齊若雷微微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頭,從頭到腳端詳了一遍自己最鐘愛的下屬,神色顯得蒼老而又黯然。幾年來,他面前那個渾身洋溢著英武之氣的警察不見了,如果不說話,單看黃河平從動作到眼神都活脫像一個文物販子。這種脫胎換骨的變化,也是對方按照他的要求自我修煉的結果。老爺子搖搖頭,似乎負疚自責又有些悵然神傷。

“河平呀,我是於心不忍啊,你還沒有恢復過來,我又要趕你上路,可沒有別的辦法,幹警察這行,不舍哪能得呢?我只好鞭打快牛了。”他說著,移步到桌前,發現了那個倒扣著的照片夾,順手把它翻轉過來,驀地像觸電似的僵在了那兒。

很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他用手輕輕撫拭著照片,緩緩放回了桌子上。然後走到黃河平的近前,扳過了他的肩膀,幫他正了正衣領,眼睛裏透著深情。

“河平,你失去得太多了,但案子總歸有真情大白的時候,小雨還在掛記著你……”

“齊局,不提這件事了,誰叫咱是個死心塌地的警察呢?看見文物往外走就心痛,天生就是個吃苦受罪的命,這輩子誰找我也不會幸福,還是少給別人找麻煩吧,要是這回真交代了,你記住一定要讓弟兄們和何雨知道我是為了啥,走的時候叫我穿一身警服再火化。”

老爺子此時的話語和內心好像在一起顫抖:“河平,不是我心狠啊,一想起老何,想起幾個弟兄死這麽慘,我成夜成夜睡不著覺,頭發都白了。大仇不報就不是男人,就不配當這警察,你是替我,也是替萬名梁州警察下地獄的。在這裏,我老雷子給你河平敬個禮送行!”

齊若雷的敬禮是老警察式的,一點也不標準,但這一個敬禮使得黃河平覺得有難以承受之重。他知道,這是老爺子終生最鄭重的囑托,是對年輕警察一種發自肺腑的信任和敬重。

黃河平心頭一股熱血上湧,他的鼻頭有些發酸,但瞬間又克制了自己,反過來寬慰老爺子。

“齊局長,你放心,你忘了咱上延慶觀還讓馬道長算過卦,說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是水生金命,這一百多斤是不會輕易擱在那的。你不是說這案子代號叫瞞天過海嘛,只要瞞得天衣無縫,難道還不如古時候的八仙,能漂洋過海嗎?”

齊若雷沒說話,只是突然把黃河平抱在胸前緊緊貼著,用寬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脊背。

小老漢手中的壁畫真假難辨,使曙光乍現的案情重又陰雲四合。這使英傑和專案組的警察活像泡在了冰水裏,衣服箍在身上又濕又冷,就是脫不下來,難受至極。根據他和齊若雷合計的主意,專案重新調整了偵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