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憂(第3/6頁)

二王珩微弓著腰道:“大兄教訓得是,怪只怪我婦人之仁,總瞧著和她的結發之情,沒想到她不知感恩,反倒變本加厲。”他略擡了下眼,又對彌生道:“今日唐突,叫女郎見笑了。”

彌生忙擺手,“殿下言重,學生只是替殿下懊惱。眼下事情過去了,就當做了場噩夢,都煙消雲散了吧!殿下還有花團錦簇的人生,不要為這一時的困頓失了鬥志。”

她是嬌嬌糯糯的樣子,和王氏的汙穢肮臟天差地別。這種情形下的一點寬宥像濁地裏的清流,益發讓人暖心。慕容珩深深看她一眼,垂著肩喃喃:“叫我說什麽好……我現在是顏面盡失了。”

“既然事情處置了,誰還有理由來說嘴。”慕容琤道,“明天回明了母親,再覓個繼妃就是了。”

大王斜著眼瞥二王,真恨不得公然說他無能。大丈夫何患無妻,瞧他蔫頭耷腦的模樣,倒像沒了老婆就活不成似的。再掉過頭來看彌生,只消一眼,怒氣全消。先前的強硬到她這裏就提不起來了,她是個通透的孩子,纖塵不染。粗聲大氣的喉嚨唯恐驚壞了她,他換了個和煦的笑容,“剛才的場面你沒有看到吧?嚇著了嗎?”

她囁嚅,“叫殿下擋住了,什麽都沒瞧見。”

那怯怯的小模樣實在可人疼,他稀罕著,卻不敢有半點不尊重。想想也好笑,他一個大將軍王,從來就不懂得什麽是憐香惜玉,如今過了而立,竟生出少年郎才有的柔情蜜意來,簡直是中了邪了。不過邪行得也蠻不錯,至少她是值得的。他略頷首,“沒有就好,沒的汙了你的眼。隔兩日是我的生辰,我不請外頭人,自己兄弟姊妹聚聚。你同你家夫子一道過我府第來,上回說的雜耍班子還在,叫他們拿出看家本事來招待你。”

那大王是風度翩翩的男人,比起夫子來更顯得成熟老練。他這樣刻意討好,彌生不是傻子,總有些察覺,心裏便惶惑起來。

可是夫子不看她,她連討個主意都沒有路道,總覺得腳下懸著,踮不著地,暗地裏猶疑,面上卻要裝作從容。他們帝王家的家事真的太復雜,她摻和得不情不願,卻又因為他的緣故掙脫不出來。

她笑了笑,“我一切都聽夫子的安排。”

慕容琤這才回過眼,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大兄做壽,沒有不出席的道理,屆時我和二兄一道來。”

話音才落,前院大門上進來三個人,著右衽,戴漆籠冠,手裏執著拂塵,是宮內當值的宦官。為首的快步上前長揖,“奴婢給列位殿下見禮!中宮從禦道過來了,殿下們快快迎接吧!”

這一驚非同小可,諸王面面相覷,忙肅容出門接駕。

慕容珩不由得汗涔涔的。消息這麽快便傳入鄴宮,傳進了拓跋皇後的耳朵裏。他知道母親向來嫌他軟弱,這趟終於把事情鬧大了。他自覺臉上無光,簡直羞愧欲死。

拓跋皇後輕車簡從,到底不光鮮,驚動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她進門摘了風帽,臉上神色也不大好看。

眾人行了禮,慕容琮上去攙扶,道:“母親怎麽來了?下道懿旨傳兒子們進宮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我聽見這消息,哪裏還坐得住!”皇後進了堂內落座,打量二王一眼道:“人呢?眼下怎麽處置?”

慕容珩半是愁苦半是委屈,先頭驚魂未定,現在見了母親就再也忍不住了,咚的一聲跪在皇後面前,俯首抽泣著,“都叫我殺了,這會兒王矻在後園子裏收屍。是兒不孝,出了這樣的醜事驚動母親,兒罪業深重。”

皇後凝眉瞪著他,暗裏也郁結,緩了半天才道:“正月底進宮就不成話,我原說要找你問個明白,前陣子六郎的事一耽擱就忘了,誰知道鬧得這麽個結局。外頭怎麽議論?咱們慕容家幾百年的大族,到你這裏臉面都丟盡了!我是念佛的人,本來人死債銷,可那賤人委實可恨!這是打我們慕容氏的臉哪,這下子可怎麽好?”

慕容琤在一旁寬慰著:“阿娘看開些,事情出都出了,吩咐經手的人看緊嘴巴就是了。園子裏的老板和夥計知道得太多,一並下獄,或殺或流放再做定奪。沒有人往外宣揚,這事尚且還能捂住。”

慕容琮哼道:“廣寧王府對外宣稱王妃暴斃,能遮掩一時是一時,實在瞞不住就聽天由命吧!橫豎石蘭的名聲也叫那賤人毀得差不多了,索性也沒什麽可回避的。就叫他們戳脊梁骨去,忍得一時,過去了也就太平了。”

皇後正惱悶,聽了大王的話更來氣,“這是熬過一時就能作罷的嗎?一輩子不光彩,想想都叫人窩火。”邊說邊調過視線來,在彌生身上溜溜轉了一圈,“我看只有盡快覓了好人家的女郎,風風光光迎娶過門,紅事蓋過白事,這晦氣才能抵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