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憂(第2/6頁)

王氏猛看見他變了臉色,心裏著實害怕。可是他一張嘴,他還是他,即便是控訴,仍舊沒有半點威懾的氣勢。多少年來習慣成自然,她有經驗。他就是個軟柿子,你索性兇過了頭,他便會偃旗息鼓,再大的狠勁都發作不出來了。

“少廢話!我目下還是你的王妃,叫這麽多人瞧見我赤身裸體的模樣,到底是誰在作踐誰?”她掃了慕容琮一眼,用命令式的口吻對二王發話:“還不快放開我,你這樣呆蠢,別人拿你尋開心你都不知道!我有再大的罪過,宮裏沒廢我,憑什麽不許我穿衣裳,還要把我綁起來?枉你們慕容氏是天下第一家,何不拖我去遊街,越性兒丟盡你們慕容家的臉倒解氣!”

王矻暗罵她到如今還沒看清形勢,捶胸頓足道:“我撕了你的嘴!還不向殿下討饒,求殿下開恩留你一條活路!”

王氏很不屑,“阿耶太給他長臉子了,我若道出原委,只怕他更下不來台。”

慕容珩竟被她兩句話說得噎在那兒。慕容琤瞧在眼裏,他那麽好的容忍性,也有點按捺不住了,冷冷哼了聲,“死到臨頭還不知天高地厚!你做了這樣的好事,有臉承認自己是廣寧王妃嗎?不打量自己的處境,和外頭的暗門子有什麽區別?也敢觍著臉在這裏叫囂!”

王氏昂起腦袋,什麽都豁出去了,挺著雪白的胸脯道:“小郎是有學問的人,阿嫂袒胸露腹,你倒是可以平心靜氣地旁觀,可見面上道貌岸然,少不得滿肚子男盜女娼。”

女人可恨起來簡直該殺,慕容琤是雄辯之才,居然也叫她呲得張口結舌。

她耍嘴皮子功夫,姓盧的倉頭是識時務的,早就嚇得失了人色。人沒有衣裳做遮擋,連最後一點尊嚴都挽留不住。他知道這回在劫難逃,果然王侯的女人玩不得,這個臭毛病一直改不了,到臨了真的死在這上頭了。

二王一再被挑釁,卻看不出憤怒失控,不過臉色越來越蒼白,到最後幾乎成了一張麻紙。恨到極處平靜下來,他把刀擲在他們跟前,緩了聲氣道:“你是嫡妃,我素來敬重你。可惜你不懂惜福,錯把敬重當懼怕。既然到了今天這步,你也怨不得我。讓你活命是不能夠了,但是念在六七年夫妻的情分,我可以留你全屍,讓你父親領你回去發送。”

他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王氏看著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聽錯了。他要她的命,還以那樣無關痛癢的語氣!她目瞪口呆,失魂的當口他給邊上人使眼色。一個甲胄傍身的禁軍大步流星過來,猛然揚手揮刀。她來不及驚呼,一股溫熱的液體濺得她滿身滿臉。她抽口氣,看著盧充像攤爛泥一樣栽倒下去。無數猩紅的血塗滿她的世界,她才意識到二王這回是來真的,她跋扈的人生走到了頭。

一個剛才還親昵糾纏的人以這樣可怕的方式死在她身邊。他的喉管被割斷了,噴湧的血如同綻放的禮花,潑潑灑灑刺傷她的靈魂。她感受到瀕死的恐懼,發不出聲音,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兩個手拿白綾的人到她面前,毫不留情地在她脖子上套了一圈,打個活扣。她驚駭地瞪大眼,想求饒、求救。她看到父親老淚縱橫,大王踅身出門前對她父親哂笑,“王閣老心疼便在這裏候著,若是實在不舍,追隨令愛而去,也未嘗不可。”

她真的好怕,探手去抓,可是他們離得太遠,她夠不著。父親踉踉蹌蹌地出去了,沒有再看她一眼。然後二王背過身,跨出門檻後輕巧做了個手勢。門嘭的一聲關上了,一切不潔和罪業也隨之結束了。

仿佛吃了敗仗鎩羽而歸,挪到前院時眾人都沉默。彌生因為被大王遮擋了視線,並沒有看到那些恐怖的場景,只聞見空氣裏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她知道有人死了,單是想象也足夠令人驚惶。

她望望廣寧王,又望望夫子,怯怯地問大王:“是誰死了?”

大王嘆息,“死法不一樣,但是都死了。”

廣寧王又恢復了往日的溫懦,嗓音很孱弱,對大王拱手作揖,“這趟要多謝大兄,要不是大兄叫我下了決心,我不知還要被那賤婢糊弄到什麽時候。”

慕容琤不言聲,卻品出了二王話裏的味道。絕不是單純的道謝,隱含更多的是深深的怨怪和恨意,他認為是大王把這毒瘤逼到明面上。有些人的思想和別人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也不同。其實二王情願遮掩著,也不願拼得這樣魚死網破。

他掩藏起心裏的得意,這個二王沒有讓他失望。如此可行的一張底牌,日後自有用武之地。

晉陽王頗為鄙薄,“如今你王府裏可算幹凈了,這樣的人做當家主母,早晚要帶壞底下的姬妾。後頭再娶可要仔細,不是我說,你的夫綱是要振一振的,夫主便要有個夫主的樣子。失了體統,時候一長再想扳回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