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險境(第2/9頁)

狄忠熱切地接口道:“那當然。袁將軍是大英雄,老爺很信任他的。”

狄景暉“哼”了一聲:“大英雄?這世上真的有大英雄嗎?骨子裏不還都是凡夫俗子,最多不過比大家更道貌岸然些罷了。”

狄忠趕忙辯解道:“三郎君,袁將軍不是道貌岸然,他是個真英雄。”

狄景暉看了狄忠一眼,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道:“很好,我還真想見識見識這個人了。”他再次邁步往內堂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狄忠,我知道讓你去酒肆你心裏不安。告訴你,後天父親回府,我要給他辦接風宴,到時候會讓我那酒肆裏最好的廚子,來做一桌北都一流的宴席。今晚你這個大管家,就當是去檢視食物的風味吧。”

太行山麓。

一條曲折的山道上,秋風烈烈,吹起滿地黃葉。兩匹駿馬一路疾馳,馬蹄踏在黃葉之上,如在金色的河流上飛舞,清脆的足音在群山中回蕩。

“大人,我們從晌午出發,一路奔馳到現在,該歇歇腳了。”袁從英一邊躍馬飛奔,一邊向身邊馬上的狄仁傑叫道。

狄仁傑也邊催馬快跑,邊高聲回答:“怎麽了,從英?我一個老頭子還沒喊累,你倒要歇了?”

“大人,不是我累了,是您的馬累了。”袁從英雙腿猛地一夾,座下駿馬往前猛沖過去,立時攔到了狄仁傑的前面,他輕輕伸手一攬,就將狄仁傑的馬韁繩牢牢地抓在手中。那馬一聲嘶鳴,連踏了幾下蹄子,便乖乖地停了下來。

“從英,你這是何意?”狄仁傑喘著粗氣,疑惑地看著袁從英。

“大人,您看看它。”袁從英輕輕拍打著狄仁傑的坐騎,狄仁傑低頭一看,只見這馬渾身大汗,汗水順著鬃毛往下直淌,雙腿能明顯地感覺到馬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四個蹄子輪番踩著地,似難維持重心。

“它怎麽會這樣?”狄仁傑疑道。

“今天您趕得太急太快了。”袁從英道。

“不對啊,驛站明明把最好的馬匹換給了我們,再說你的馬不是還好好的?”

袁從英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朝狄仁傑腰身隨意地一瞥。狄仁傑低頭看看自己發福的肚腹,也不由釋然而笑了。

袁從英跳下馬來,站在狄仁傑面前,向他伸出右手道:“大人,這馬再騎下去會有危險的。請您下馬,我陪您走一段。到前面您換我的馬。”

狄仁傑無可奈何地翻身下馬,袁從英牽起兩匹馬,慢慢跟隨在他的身邊。兩人一時無語,默默地走了一段,狄仁傑長嘆一聲,道:“從英,你可知我今日為何如此匆忙趕路?”

袁從英搖搖頭。

狄仁傑四下張望著,嘴裏嘟囔:“應該就在這兒附近了。”忽然,他眼前一亮,快步朝前面的一個陡坡走去,袁從英看看那條小路極為狹窄,搖搖頭,將兩匹馬系在旁邊的一棵樹上,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三下兩下爬上陡坡,眼前頓時豁然開朗。腳下群山綿延,雲深霧遮,舉目望去卻又晴空如洗,只有幾縷淡淡的雲絲在很遠的天際漂浮。

狄仁傑無限惆悵地嘆了口氣,道:“整整三十年之前,我就走過這同一條路。”

“三十年前?”

“是啊。那時候我經老師閻立本推薦,從汴州判佐升任並州法曹,就是經由這太行山,一路北行,去到太原。當年,我正是走到這個地方,遙想致仕賦閑在河南別業的老父,南望河陽,感慨萬千,淚沾衣襟,方才深深體會到‘忠與孝原非一遍,子和臣情難兩全’的道理。未曾想,這三十年一轉眼就過去了。而今我自己也到了致仕賦閑的時候,竟然走的還是這同一條路。”

狄仁傑說著,眼眶不禁有些濕潤。他按捺下心潮起伏,看看身邊的袁從英,笑道:“三十年前,你還剛剛出生吧?和你說這些,怕是難以得到共鳴,是不是?”

袁從英溫和地笑了笑,道:“大人,您只要不說是對牛彈琴,我就很感激了。”

狄仁傑被他逗得朗聲大笑起來:“好啊,我還沒見過這麽聰明的牛呢。”

袁從英道:“大人,您要是發完感慨了,咱們就接著趕路吧。前面按理該有個歇腳的涼亭,我們去那裏飲飲馬,喝口水,然後就一鼓作氣,趁著日落之前翻過這道山崖。”

“好,就聽大將軍的。”

“大人……”

兩人又並肩走回山道,狄仁傑依然沉浸在剛才的惆悵之情中,只覺得心潮蕩漾,萬千思緒湧上心頭,卻難以理出個頭緒。他看看身邊沉默的袁從英,總覺得似乎三十年前自己走這條路的時候,就有他陪伴在身邊。雖然知道不可能,但仍然在心裏固執著這個念頭,和他的緣分絕對不僅僅開始在十年前的寧州,而應該是在更加久遠的過去。只是那個過去,已經很難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