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第3/8頁)

後來,我又想,要是我拯救了這座城堡呢?這種壯舉的重要意義一定比得上拯救一條生命了吧。如果我動動腦筋,這個方案也許真的可以成功。經過數個星期,這個想法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但一開始我其實真的只是把它當作自我慰藉的幻想而不是一個計劃,是用來思考琢磨的,就像解答數學等式作為消遣一樣。漸漸地,我開始帶著明確的目的留意著四周,用一種全新的眼光來查看整個城堡。

我猛地想到,我對火是很了解的。任何一個在寄宿學校待過的男孩都會精通煙火藝術。人們常說需求是發明之母,但實際上應該是為了打發無聊。我們知道什麽東西燃燒最快,聲音最大,最色彩斑斕,也懂得什麽東西能引起爆炸,什麽原因會造成啞炮,以及用什麽可以掩蓋硫黃的氣味。我知道怎樣引火,同樣也知道如何控制火勢。

9月初進入了收獲季節,所有人手都被派往了葡萄園,那個時候我已經對城堡一樓的布局了如指掌,知道最容易起火的區域就是先生的藏書室,那裏有布滿灰塵的藏書、地圖,還有古老的賬簿,詳細記錄著這個家族幾個世紀來的貿易歷史。如果我能第一個出現在火災現場,如果我能拯救這座城堡,我就會成為英雄。我還可能被雇去重建藏書室使其重現昔日的輝煌。只有我知道藏書室中的一切所擺放的位置。所以先生肯定也能發現留下我是明智之舉吧?他會怪他自己引發了火災:他會想,一定是他煙鬥中的火星不小心跑了出去,然後緩慢地熏燃,直到引起大火。

那一晚,最困難的一步是要擺脫勞拉。她說她有事要告訴我,她需要時間跟我獨處。我想當然地以為她是要跟我說她哥哥是個基佬,可這事已經盡人皆知了。我找借口說我太累了需要睡覺,想把她推掉。可她卻說情況緊急,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於是我失去耐心對她發了火,我告訴她我受夠了她,她整天黏著我,嫉妒我在城堡裏的工作,還一天到晚尋求關注。我告訴她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她可以換個人像條狗一樣去尾隨著。我其實沒必要如此殘忍。我也有些後悔。但當時的我一心撲在自己的陰謀詭計之中,根本沒心思顧慮她的感受。

當晚,先生和讓·呂克下樓來到葡萄園跟我道晚安。那陣子我們每天工作到日暮時分,我已經有一星期沒有進過城堡裏了。

“晚安,弗朗!”小男孩說著,自顧自地開心大笑起來。

“晚安,菲利克斯王子!”我回應道。

那晚,我喝了大約六杯咖啡好讓自己保持清醒。當然,我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但同時又因為即將執行的任務而感到興奮。考慮到明天又是艱巨的一天,大家都早早地睡了。我躺在自己的床鋪上,聽著大家的呼吸聲,等待所有人抵擋不住睡意,進入這來之不易的睡眠時間。邁克爾想悄悄跟我聊聊勞拉的事。他留意到當晚早些時候勞拉有些不高興。我承認我們發生了爭吵,但沒更多地透露我是如何對她惡言相向的。我向他保證到早上會找勞拉談談,跟她言歸於好。他對我的保證很滿意,沒過多久,只聽他呼吸聲漸漸變得緩慢而均勻,慢慢進入了夢鄉。

等到所有人都睡著後,我躡手躡腳地穿過單坡棚子旁邊的後門進入了藏書室。我之前謄抄用的皮封本和手寫稿都存放在靠近門邊的角落裏的一個架子上。我突然想起來一定不能讓火災損傷到這些東西。回頭等他們發現,這一個夏天辛勤工作的成果得以幸免,而讓·呂克的個人遺產也毫發無傷,會對我何等感激涕零呢?

我把這些東西放到一旁,然後將零散的打印紙圍著書架堆起來,再把打火機燃料澆在了上面。按照計劃,我會在二十分鐘之後第一個發現失火,這樣我就能充當那個阻止火勢蔓延的英雄。我點燃導火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希望這場火能及時地燃燒起來。將那些皮封本藏在宿舍附近之後,我溜了回去,等待合適的時機敲響警鐘。

我每隔大概五秒就看一次手表,可時間仿佛是放開了控制指針的手,表上的分針就像凍住了似的。我將手表托到耳邊,嘀嗒、嘀嗒、嘀嗒,沒錯,手表在正常工作著。就在預計拉響警報時間的幾分鐘前,我聽見宿舍門外有人在輕聲呼喚我的名字。該死的,是勞拉。我翻身下床走到她面前,跟晚上早些時候一樣再次發生了爭吵,可這一次,她開始還擊了。

“你不能不做任何解釋就把我甩了!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我們是愛彼此的!”

她的嗓門越來越大,越來越歇斯底裏,我知道自己必須得離開她,必須去城堡裏撲滅火災。其他人紛紛從宿舍出來看外面為什麽如此吵鬧,勞拉緊抱著我的肩膀,對著我號啕大哭:“為什麽!為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