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第2/8頁)

在聽過他更多的故事之後,我認為這些故事的水平足可以找家出版商出版,可先生卻堅持認為這些故事只是為他的家人所寫,等讓·呂克長大後,可以由他來決定要如何處置。

勞拉開始氣憤地抱怨我陪她的時間太少了。她說的沒錯。我很享受跟那兩位夥伴相處,甚至有幾次還被邀請與他們一家人一起用餐。薇洛妮克夫人對我的態度比她的父親和兒子要略微冷淡些,但我很喜歡跟他們在一起,當一天的工作結束後,我甚至有些不願離開。

我想辦法安撫勞拉,向她保證第二天晚上會陪她,可通常都會食言。老先生對待我就像對待兒子一般。他覺得我是個好人。與勞拉所能給我的一切相比,擁有一個家庭對我而言更具有誘惑力,不過,我還是繼續在跟她上床,畢竟,作為一個男人,生理需要總還是有的。

我打印著那些故事,費勁地把它們粘貼進皮封本裏,漸漸地,我感覺自己跟老先生和小男孩走得越來越近。我成了他們秘密天地中的一員,他們沒有絲毫顧慮地接納了我。我享受他們的陪伴,沒有絲毫厭倦,我突然意識到,我跟勞拉在一起似乎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好像沒有任何的情愛關系能夠比我們三個男人之間的這種柏拉圖式的關系更有價值,我們就像是一個家族中的三代人。她的愛意與活力對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吸引力,她的唯一作用只是滿足我的性需求。她身上我從前喜歡的那些特質現在都已經毫無意義,就好像女巫的魔法突然失效了一般。我新建立的這種關系感覺更加純粹。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能夠對人傾吐內心的想法。我把我父親對我的漠視告訴了先生。聽完他十分震驚,疑惑地搖著頭,仿佛在說:“怎麽會有人不為你這樣一個孩子感到驕傲呢?”看到他的態度,我更愛他了。他說剩下的謄抄工作一個暑假是完不成的,我高興地答應他明年我會再來。

實際上,我根本就不想離開。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想到又要回到那孤單冰冷的小公寓,我就感到十分厭惡,即便是勞拉的愛慕也無法緩解我對未來的焦慮。

這個時候,我對自己的前途深感憂慮。跟我的大多數同學不同,我沒有來自家庭的支持,在都柏林的生活也只是勉強能夠糊口。我將自己的窘境隱藏得很好,我買了些不錯的二手衣服,書是借來的,文具是偷來的,私底下,我都是靠茶水、面包,還有從水果市場白拿回來的水果充饑。朋友們都以為我父母生活在某處的鄉下,我也從不讓任何人去我的小公寓。我會在朋友家小住,見見他們的家人,更多地去了解世界上另一半人群的生活。我迫切地想要擁有他們所擁有的一切,但卻找不到實現這一目的的門路。我羨慕他們的生活方式,也羨慕他們不用為自己的將來而焦慮。我既沒有別人似乎都有的各種重要人脈,也沒有能夠建立這些人脈所需的資本,最底層的公務員工作可能是我面臨的唯一出路。當我找丹尼爾神父借去法國的路費時,他很委婉地告訴我他除了大學學費之外,無法再繼續給我提供生活上的支持了。我們彼此都頗為尷尬。對他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感激不已。他又一次提出我可以回學校去教書,但這根本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我好不容易逃離了寄宿學校,絕不可能再回去。那時候我得到了相當多的女性青睞,但可以預見到的是,一旦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沒有哪個名門望族會允許他們的女兒嫁給一個身無分文的無名小卒。我需要好好打算一番。

我要怎樣做才能迫使戴格斯一家邀請我留下來呢?我要如何才能讓戴格斯先生喜歡我喜歡到願意“收養”我的地步?我要是肯花點心思,應該能勾引到薇洛妮克夫人,不過我對她沒什麽興趣,不管怎麽說,在我夢想的未來中,我要做真實的自己,不能有虛假。我不想生活在謊言之中。至少當時我是這樣想的。

我的法語水平足以跟當地人交流。我知道戴格斯先生在戰爭期間的諸多英勇事跡。他是公社裏的英雄。我有沒有可能也成為一個英雄呢?如果我救了別人的命呢?我開始幻想自己要如何才能達到先生的偶像級地位。閑暇時間裏,我喜歡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被他們欣然接納為家庭的一員。假如我救了讓·呂克的命呢?這樣是不是就能獲得他們的忠心和感激?他們會不會求我留下來,以家庭成員和守護者的身份,永遠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但我發現,我要想救讓·呂克的命,首先必須要將他置於危險之中,而這一點,是絕對不可能的。即便如此,對於未來的浪漫幻想始終縈繞在我心頭無法散去。夢想中的一切感覺那麽真實,仿佛已經實現了一般,我對那位老人家和他外孫的感情也在日益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