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尼

三個月前的那個深夜,當我打開門看見渾身是血的奧利弗時,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起初我以為他遭遇了車禍。他渾身像篩糠一樣顫抖著,可他說他沒有受傷,當我湊近些查看後,也並沒發現他有任何傷痕。

“上帝啊,出什麽事了?!”我問道。

“是艾麗斯,”他說,“她需要幫助。”

很慶幸我媽媽已經不在了,她要是看到這幅情景,一定會緊張過頭不準我走出家門一步。

我讓奧利弗坐在我家門廳的椅子上,飛奔去了艾麗斯家。她家的門大敞著,我走進去,很害怕將會見到什麽樣的畫面。

她在廚房裏。第一眼看去,我還以為後門邊上堆著一大摞等著放進洗衣機的臟衣服,可緊接著,我發現地板上有一抹血跡,上面的墻壁上也有,這時我才意識到那是艾麗斯。老天啊,那一幕我永遠也忘不了。我在她身旁跪下來,托起她的頭部。她呼吸微弱,但還有意識。我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抱著她,試著去拿她身後那面墻上的電話。細密的血沫不斷從她嘴裏湧出來。我朝著急救報警接線員一陣咆哮,讓他們趕緊派救護車來,然後留下了地址。對方說他們會同時通知衛隊過來,但我掛掉了電話,因為我無法一邊抱著艾麗斯一邊跟他們說話。我想跟她說話。電視裏播放電影都是這麽演的,你得努力讓受害者保持清醒,否則他們一旦失去意識就會喪命。於是我一直跟她說話,讓她堅持住,她看著我,那雙漂亮的眼睛我愛了一輩子,雖然我並沒有愛她的權利。她想跟我說什麽,可我告訴她要保存體力,看著血不斷從她嘴裏湧出來實在太可怕了,我抱緊她對她說:“不用等太久的,堅持住,親愛的,堅持住。”她還是費力地擠出了一個詞,不過在她說出來之前我就已經猜到了。“尤金。”說完,她暈了過去。

救護車帶走了她,接著衛隊也來了,我想起來奧利弗一定還坐在我家門廳。雖然我不算什麽聰明人,可到這時也已經很清楚是他下的毒手。我還記得晚上早些時候在納什酒吧,他扔給我一包香煙時那副傲慢自大的樣子。他渾身沾滿了艾麗斯的血。我告訴衛隊在哪裏能找到他,然後看著他們押著他走出了我家。他擡頭看著我,從前那些自信和神氣樣全都不見了蹤影,那時我意識到,無論他受過多麽高等的教育,多麽有錢有型,我都是比他更好的人。我一直都是。

多年前,當他從我身邊偷走艾麗斯的時候,我沒有奮力爭取,甚至可以說我還給他送上了我的祝福。我覺得艾麗斯值得擁有一個比我好的人。那時我就該努力把她贏回來。

第二天我去醫院探望了她,可她再也沒有醒過來,所以現在我只有每星期去看她一兩次,我會握著她的手陪她說話,我看電影裏這樣做有時候能起作用,能讓人恢復正常。我試過帶一些她從前喜歡的老歌給她聽,我把耳機放在她頭上,可她沒有任何反應。一天,我正在跟她閑聊,回憶著我們去戈爾韋,還在港口喝醉的那次,這時她睜開了眼睛,我趕緊大聲呼叫醫生,但他們卻說她仍然沒有意識,僅僅是睜開眼睛並不代表她能恢復正常。我看過一部電影,是外國電影,裏面有個像她一樣陷入昏迷的家夥,但他其實知道周遭發生的事,因為當你在房間內移動時,他的一只眼睛會一直追隨著你。艾麗斯現在會時不時地睜開眼睛,但似乎並沒有用眼睛看,更像是想要眨眼,卻反過來睜了眼,不知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她有時候還會笑。希望她是想起了那些美好的時光。

我想她目前暫時無法好轉了,但我還是喜歡去看看她,跟她聊天,萬一奇跡出現了呢。

我也開始探望尤金了。他還是那個瘋瘋傻傻的樣子,一看見我就很高興。那天,他還把我連人帶椅子整個舉起來到處跑!我嚇得魂都快沒了,有個比較橫的醫生吼他,讓他把我放下來,我們哈哈大笑,開心極了。

奧利弗已經簽字把尤金的監護權轉給了我。這些都是通過律師辦理的。事情有些復雜,因為尤金的直系親屬是艾麗斯,但艾麗斯還在人世,而她的直系親屬是奧利弗,雖然他差點殺了她。奧利弗竟然有膽子問我能不能去探視他。看來,他是想要為自己做些“解釋”。去死吧。

不說他了。我準備接尤金來跟我生活。雖然還要經過社工的評估之類的一大堆程序,不過我對結果很樂觀。我把媽媽的房間騰了出來,給墻上貼了壁紙,還給他買了一大堆書。當然,肯定不是“那些”書,是其他的。我還給他房間配了一台CD播放器。商店裏那人想賣給我一台MP3播放器,可我拿那玩意有什麽用。電唱機壞掉以後,我買不到新的,只得又把原先那些唱片的CD全都買了回來。現在讓我買MP3,過一個星期又該讓我買新玩意了。我可跟不上這種換代的速度。我還買了一輛新車,車後座比較高,這樣尤金就能夠看到窗外了。我正在戒煙,雖然挺困難的,但尤金在家的話抽煙對他不好。尤金跟我一定會生活得非常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