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8頁)

門廊和房間裏灑落出黃色的燈光,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溫暖。她走上木質的台階,在門墊上蹭了蹭牛仔靴,然後推開了厚重的木門。她穿過鋪滿石頭的門廳時,阿黛爾正托著一個滿滿當當的托盤匆忙地跑過。看到她,阿黛爾在樓梯間的前面一個急停站住了。

“哦,是你,”她看起來特別不安地說。“我……我正要把麥克唐納先生的晚餐送上去,他今晚要在圖書室用餐。”

“今晚旅館裏沒人訂晚餐嗎?”奧莉薇亞把她的外套掛在門旁的掛鉤上。門廳拱頂上虬曲的樹枝形狀的燈在墻上投射下小片的燈光,她的右手邊是一個開放式的客廳,客人平時會圍坐在爐火邊看電視,也可以在這裏使用電腦或者是台球桌。客廳旁還有一個會在開飯時間開放的小小的吧台,吧台後面則是廚房和用餐區域。

“今晚沒有。”女管家說,“不過周五和周末都有人預訂了。”

即使已經沒有客人住在旅館裏了,旅館的餐廳也會根據棚屋和營地的客人的需求提供餐點。不過哈利迪醫生說過,廚房也許明年夏天不會重新開放了,這很可能是老柵欄牧場的客人在這裏度過的最後一個周末,這種預想令人沮喪。

“我來吧,”奧莉薇亞說著走了過去,“讓我替你把這個送上去。反正我也要找他談話。”

女管家把托盤遞到她手上。

“他怎麽樣?”

“充滿了活力,如果你問的是這個的話。”

奧莉薇亞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這可是個好兆頭呢。你也可以先回家了,我會看著他吃飯,然後把廚房打掃幹凈的。”

阿黛爾看了她片刻,眼中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她反手解下身後的圍裙,“如果你想這樣的話,那麽,我馬上就收拾好走了。”

盡管阿黛爾性格暴躁,卻對這個地方和麥克唐納先生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奧莉薇亞很好奇麥克唐納先生去世之後這個女人會做什麽。

圖書室的門輕輕虛掩著,她用托盤邊緣把門抵開了。

木柴在壁爐裏燃燒發出嗶剝的響聲,邁倫背對著門坐在輪椅裏望著窗外。艾斯徑直奔向爐邊。

“嘿,老夥計。”

他轉過身來,鐵灰色頭發下崎嶇不平的臉皺起來擠出一個笑容。“奧莉!”他搖著輪椅迎上來。

在生病之前,他曾是一個強硬的、壞脾氣的大男人,至今還能時常讓她腦海中浮現出留著濃密的絡腮胡的肖恩·康納利[9]和哈裏森·福特[10]的結合體的形象。

“餓了嗎?”她舉起手中的托盤。

他把輪椅搖到壁爐旁。“把它拿到爐子邊上的桌子上吧,再倒杯酒。要一起喝一杯嗎?”

“樂意至極。”

把托盤放在火爐旁的小桌子上,奧莉薇亞去酒櫃給他們倆各倒了一杯威士忌。她把杯子放在邁倫伸手能夠得到的桌子上,然後在火爐對面的一個大皮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小口抿著手中的蘇格蘭威士忌,看著他把湯勺送進自己的嘴裏。他的手顫抖得比以前更厲害了,湯勺裏的湯灑了出來。他的膚色變成了不健康的蒼白的灰黃色,胡須之下的雙頰深深凹陷,眼球也變成了渾濁的黃色。她感覺腹中像被人掏空了一般的空洞。

“你怎麽了,奧莉薇亞?”

她回頭看向邁倫的兒子的巨幅攝影作品,它被驕傲地掛在石頭砌成的壁爐上方。照片裏的柯爾·麥克唐納似乎在以同樣深沉的目光俯視著她,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灰色瞳孔中透露出幾分探究,同時彰顯著他的喜怒無常。只不過邁倫的頭發已經斑白,而柯爾的頭發還是富有生命力的黑色,皮膚也呈現出日曬後的健康光澤。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照片還是在南迦帕爾巴特峰[11]拍攝的,照片中的他散發出一種粗野而無所畏懼的氣場。而這張照片多年前曾被《戶外》雜志作為封面圖片。柯爾曾向這本雜志投稿過有關一篇對南迦帕爾巴特峰的登山者發起的慘無人道的塔利班襲擊的第一手報道,後來還把這件事寫進過書裏,這一事件隨後還被拍攝成了電影,其中有一部就是由他執導的。

柯爾曾經是一位軍事心理學和哲學學者,後來轉行做了戰地通訊記者,最後成為了一位描寫自己冒險經歷的敘事散文作者,一個對尋找文學靈感上癮而過著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的人,並且熱衷於從心理上解構那些和他做著同樣行當的人。這基本上是他所有作品的潛在主題——為什麽男男女女會做出一些極端的舉動,為什麽有些人命運多舛,卻能幸存下來,而有些人就此生命終止。她曾看過邁倫書架上他的書的封面。

他的書全都出於自戀情節,奧莉薇亞很久之前就認定了這一點。她厭惡他的每一個觀點——也許是出於對他的自由,以及對他這種充滿欲望、滿腔熱血地生活的能力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