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蘇莎要做的事就是給所有的以色列大使館打電話,給納特·狄克斯坦留下口信。

她是在告訴她父親她會幫助哈桑的一小時之後想到這個主意的。當時她正在打點行裝,馬上就拿起她臥室的電話,向詢問處打聽電話號碼。可是她父親進來問她給誰打電話。她說是給機場,他說,他會關照這事的。

後來,她不斷地尋找機會偷打電話,可始終沒有機會。哈桑如影隨形,片刻不離她的左右。他們駕車前往機場,搭上飛機,在肯尼迪機場換乘飛往布法羅的航班,然後直抵科頓的住所。

行程中她漸漸討厭亞斯夫·哈桑了。他喋喋不休地空泛吹噓他為突擊隊做的事情;他油滑地扮著笑臉,還把手放到她的膝頭;他暗示說他和艾拉超過了朋友關系,而且他願意跟蘇莎也超過朋友關系。她告訴他,沒有婦女的解放就不會有巴勒斯坦的解放,而且阿拉伯的男人應該學會區分男人氣概和豬玀行為。這番話讓他閉上了嘴。

他們在尋找科頓的地址時費了些周折——蘇莎有些巴望會找不到——但他們最後總算遇到了一個出租車司機認識那棟宅子。蘇莎下了車,哈桑在路上相距半英裏的地方等候。

住宅很大,四面圍著高墻,門口站著守衛。蘇莎說她想見科頓,她是納特·狄克斯坦的朋友。

她為應該跟科頓說些什麽很動了一番腦筋:她要不要把全部還是部分真相告訴他呢?就算他知道或者能夠找到狄克斯坦,他為什麽要告訴她呢?她應該說狄克斯坦有危險,她得找到他,警告他。科頓憑什麽要相信她呢?她可以迷住他,她熟諳怎麽搞定那個年齡段的男人——但他依舊會疑竇叢生。

她想向科頓解釋清楚全部情況:她在尋找納特以便警告他,但是她也被他的敵人用來把他們引向他,哈桑就在半英裏外的公路上的出租車裏等著她。可是這樣一來,他當然永遠不肯告訴她任何情況了。

她發現把這一切都想明白實在困難。其中包含有太多的你來我往的欺詐。而她是如此渴望見到納撒尼爾,當面親口跟他說。

她還沒想好怎麽說的時候,門衛給他打開了大門,然後引領她上坡走在碎石車道上來到住宅門口。這地方很漂亮,但有些頹廢,仿佛裝飾師已然過度地裝點之後,房主又按照自己的意願增添不少費錢的零碎。院裏看起來有許多仆人。其中一個帶著蘇莎上了樓梯,告訴她科頓先生正在他的臥室裏吃遲開的早餐。

她走進去時,科頓正坐在一張小餐桌前埋頭吃著面前的雞蛋和家制炸貨。他是個胖子,頭頂禿光了。蘇莎完全不記得他當年訪問牛津時的樣子,不過,他肯定與那時候判若兩人了。

他瞥了她一眼,然後站得筆直,臉上露出了恐怖的表情,叫道:“你應該老得多吧!”跟著,他咽下的早餐嗆了他一下,開始唾沫飛濺地咳嗽起來。

那名仆人從身後抓住了蘇莎的胳膊,緊得讓她生疼,隨後松開了她,過去給科頓捶背。“你做了什麽?”他沖她嚷著,“看在耶穌的份上,你做了什麽?”

這麽一鬧反倒出奇地幫她鎮定了下來。她不可能反過來被一個她嚇壞的人嚇慌的。她趁著信心而上,坐到他的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科頓止住了咳嗽以後,她說:“她是我母親。”

“我的天啊。”科頓說。他又咳了最後一聲,便揮手讓仆人退下,自己重新坐好。“你太像她了,見鬼,你嚇得我半死。”他擰緊眉毛,回憶著,“退回到,嗯,1947年,你大概四五歲吧?”

“沒錯。”

“我記得你,當年頭發上紮了一條緞帶。如今你跟納特湊在一起了。”

她說:“這麽說,他來過這裏了。”她高興得心跳加速了。

“也許吧。”科頓說。他的友善態度消失了。她明白,他不是那麽容易被控制的。

她說:“我想知道他在哪兒。”

“而我想知道誰打發你來這兒的。”

“沒人派我來。”蘇莎整理著思路,竭力隱藏起自己的緊張,“我猜想他來過這裏找你幫忙……他正在進行的一個項目。現在的情況是,阿拉伯人知道了,他們要殺死他,而我必須警告他……請你,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裏,請你務必幫幫我。”

她的淚水突然要湧出來了,但科頓卻無動於衷。“幫幫你很容易。”他說,“可是要信任你就難了。”他抽出一支雪茄,點著了,以便從容思考。她極度不安地觀察著他。他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幾乎自言自語地說起話來:“你知道,有一段時間,我只要看準目標就抓住它。現在不那麽簡單了。我遇到了這麽多的復雜問題。我得做出抉擇,而其中沒有一個是我真正想要的。我也說不上現在的事情就是如此呢,還是我自己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