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7頁)

珀法坲問:“你住在哪兒?”

“阿爾法酒店,火車站對面。”

珀法坲把他送到門口。“在盧森堡好好玩吧。”

“我會撒歡兒玩的。”狄克斯坦說,兩人握了手。

記憶這東西就是個小把戲。狄克斯坦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開始了:那時候,他和祖父坐在裏盡路上一家糕餅店樓上一間臭烘烘的屋子裏,拼命辨認著希伯來語怪模怪樣的文字。辦法是挑出一個特別的形狀去記憶,而對其余的一概擱置一旁。狄克斯坦現在就用這種辦法來記住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工作人員的面孔。

黃昏時分,他守在讓-莫內大廈門外,盯著那些下班回家的人。他對其中的一些人更感興趣。秘書、信差和制作咖啡的人對他派不上什麽用場,高級管理人員也用處不大。他的目標在這二者之間:電腦程序員、辦公室主任、小部門的主管、私人助手和主管助理。他已經挑好了最適合的人選,靠姓名便可想起記憶中這些人的外貌特征:鉆石、硬領、托尼·柯悌斯、癟鼻子、銀發、紮帕塔、肥臀。

“鉆石”是個快四十歲的豐滿女人,沒戴結婚戒指。她的名號來自她亮晶晶的眼鏡框。狄克斯坦隨著她來到停車場,看見她鉆進了一輛白色的菲亞特500轎車。狄克斯坦租來的標致牌轎車就停在近旁。

她開著車穿過了龐特-阿道爾夫大街,開得很慢,看得出其駕駛技術不佳,接著向東南行駛了大約十五公裏,來到一座叫蒙道爾夫-雷-拜因斯的小村子。她把車停在一座門上具釘飾的盧森堡式的住宅院內,宅子呈方形,鋪著石子路。她用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那個村子是一處有溫泉的旅遊勝地。狄克斯坦脖子上掛著照相機,在四下遊逛,好幾次路過了鉆石的住宅。其中有一次,他透過窗戶看到,鉆石正在服侍一個老婦人吃飯。

小型的菲亞特轎車一直停在住宅外面,夜半時分,狄克斯坦離開了那裏。

選擇盯著她並不恰當。她是個陪著老母親過日子的未婚女子,不算富裕也不貧困,住宅大概是老母親的,而且她顯然沒有惡習。假如狄克斯坦是另一種人,也許可以引誘她,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接近她。

他回到了旅館,心情失望又沮喪——其實毫無必要,因為他已經就掌握的信息做出了最好的推測。然而他覺察到白花了一天工夫打外圍仗,此刻他已經沒有耐心再對此抓住不放,於是他的焦慮就從模糊變成具體的了。

他在接下來的三天裏哪兒也沒去。他瞄準了紮帕塔、肥臀和托尼·柯悌斯。

可硬領是最理想的目標人選。

他和狄克斯坦年齡相仿,是一個優雅的瘦子,身著深藍色的西裝,系著淡藍色的領帶,白襯衫的領子僵硬地卡著脖子。他的深色頭發留得比他同齡人要長些,耳朵上方的發絲已經斑白。腳上的皮鞋是手工做的。

他走出辦公室,徒步跨過阿爾澤特河大橋,又上坡進入老市區。下了一條鋪石子的窄街,他踱進了一座舊的依坡而建的住房。兩分鐘後,頂樓窗戶的燈亮了。

狄克斯坦在那裏待了兩個小時。

硬領出來時穿了一條緊身的輕便褲子,脖子上圍了一條橘色的圍巾。他的頭發向前梳著,看上去更年輕些,他的步伐逍遙自得。

狄克斯坦尾隨著來到迪克斯街,硬領鉆進了一個沒亮燈的門洞裏,不見了。狄克斯坦在外面停下腳步。門敞開著但顯露不出裏面有什麽。一道光禿禿的台階通往下邊。過了一會兒,狄克斯坦聽到了微弱的音樂聲。

兩個穿著相搭配的黃色牛仔褲的青年,經過他身邊,走進了門洞。其中一個回頭沖他一笑,說道:“對啦,就是這地方。”狄克斯坦跟著他們走下台階。

那是一家看上去很普通的夜總會,裏面擺放著桌椅,設有一些隔斷間、一座不大的舞池,角落裏有一個三人的爵士樂隊。狄克斯坦交了入場費,坐進一個隔斷間,從那裏看得見硬領。他要了一瓶啤酒。

他已經猜到了這地方何以充斥著如此謹慎的氣氛,此刻,當他四下張望時,他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這是一處同性戀的俱樂部。這是他頭一次到這種地方來,略感驚異地發現這樣的俱樂部竟然如此平常。有幾個男人化著淡妝,兩三個趾高氣昂的女郎圍在酒吧跟前,還有一個美女攥著一個穿褲子的年長些的女人的一雙手。不過,多數顧客按照歐洲炫耀的標準來說穿著普通,而且沒人吸毒。

硬領靠近一個身穿栗色雙排扣上衣的金發男人。狄克斯坦對這種同性戀毫無感覺。當人們因為他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仍然打著光棍,誤以為他可能是同性戀的時候,他並不以為忤。在他眼裏,硬領不過是個在歐洲原子能共同體工作的人,而且有不光彩的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