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3/6頁)

狄雷尼走到用粉筆在地板上畫成的人形俯視著。人形旁的木材沾著一層深褐色幾乎變成黑色的汙漬。“這跟死者當時的情形差不多吧?”他問布恩。

“差不多。右手臂,這裏,不大直,在手肘處較彎。膝蓋也有點彎曲。不過他臉朝下,四肢張開。”狄雷尼跪在人形旁,瞇起眼凝視。

“他的臉正面朝地板?”

“或許略偏向左邊,不過幾乎是正面朝下。”

“你知道他的皮夾放在何處?”

“我們判斷是在右後方口袋,左後方口袋內有把梳子。他的妻子及經紀人也證實了這一點。”

組長站起來,膝上沾了灰塵。

“氣味呢?”他問。

“很多,”布恩說。“當天是溫暖、濕濕黏黏的周日。”

“不,不,”狄雷尼說。“我是說,有沒有人俯身聞他身上的氣味?”

埃布爾納·布恩顯得困惑。

“我沒看到,組長,”他說。“做什麽?”

“噢……”狄雷尼含糊的說。“很難說……”

他走到流理台,檢視肮臟的水槽及瀝幹板。

“排水管清查過了?”

“當然。還有浴室的排水管,以及抽水馬桶和沖水用的水箱。”

那座舊式的浴缸有一個白色的金屬蓋,狄雷尼掀起來察看,然後蹲下身看浴缸底部。

“蟑螂,”他表示。

“屋子裏很多,”布恩點點頭。“到處都是。他不是那種愛幹凈的人。”

狄雷尼緩緩走向畫室前面,在天窗下的平台前佇足。

“這是什麽東西?”他問。

“經紀人說那是擺姿勢用的伸展台,模特兒站上去讓麥蘭畫素描或油畫。”

狄雷尼繞著地板上亂七八糟的物品移動,停下腳步,往下俯視。

“這些東西我大都可以猜得出來是什麽,”他說。“不過為什麽會有鋸子、釘子、錘子?還有那個東西——拔釘爪——那是什麽?”

“傑特曼說麥蘭自己裁制油畫用的帆布。他買整卷的,做好木框後,再將帆布鋪上去裁剪下來。拔釘爪用來撐緊帆布。這些小木楔要釘入畫框的內側角落,同樣可讓帆布繃緊。”

“墻邊那種黑色的東西是什麽?面包屑?”

“炭筆的碎片。經紀人幫我們辨識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麥蘭似乎是用炭筆畫素描,大部分的畫家都用鉛筆。”

“為什麽碎成那麽小塊?”

“那很容易脆裂。不過墻壁上有一個汙跡,在那上面,你的右邊。看來好像是麥蘭將炭筆丟向墻壁。傑特曼說他就是會做這種事。”

“為什麽?”

“他不知道,我想是麥蘭畫得不順手火大了。”

狄雷尼撿起地板上的兩張素描,用手指頭拎著畫紙的邊角,拿到前面的窗戶仔細看著。

“木箱上的素描本還有一張,”布恩說。“尚未完成。旁邊還有半根炭筆。經紀人說照他看來麥蘭好像正在畫第三張素描,炭筆斷成兩截,接著麥蘭就把他手中的斷筆擲向墻壁。”

狄雷尼沒有回答。他凝視著那些畫作,肅然起敬。麥蘭在平面的畫紙上,用炭筆以蒼勁大膽的筆觸畫出了一具立體的軀體。沒有傳統的明暗對比,只靠線條本身塑造出了血肉之軀。不過他在兩處地方用大拇指或手指頭塗抹過,造成留白與陰影的效果。

那是少女的胴體,嬌嫩欲滴、含苞待放,令人幾乎可以感受到由紙上散發出的那股熱氣。她俯身站成一種扭身的姿勢,肌肉鼓起、乳房突出。麥蘭勾勒出俯撲式的背部、烈焰般的臀部、曲線玲瓏的肩膀和手臂。側臉幾乎看不出輪廓,看起來像是東方人。畫到膝蓋為止的胴體栩栩如生,躍然紙上。黑色的線條似乎具有生命,扭動翻騰著。你不會懷疑她的體內有一顆心臟在搏動,呼吸在吐納,血液在循環。

“老天爺,”狄雷尼低聲說道。“我不在乎那家夥是什麽樣的人,他不該就這麽死了。”然後,他稍微擡高音量問道:“那個經紀人知不知道這是何時畫的?”

“不知道,長官。可能是當天上午,也有可能是之前一個星期。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認得畫中的模特兒嗎?”

“他說不認得。他說那些素描在他看來只是草稿,麥蘭在試用新模特兒時畫完就丟的玩意兒,藉此看看他能否捕捉到他所想要的靈感。”

“畫完就丟的玩意兒?不會吧。我要帶走,以後我會交還給遺產繼承人。第三張呢?”

“這裏。仍然在架子上。”

狄雷尼組長端詳著木箱上那幅靜物寫生:松節油罐上擺著素描本、半根炭筆、威士忌酒瓶。他先看著威士忌再望向畫室入口,然後再將視線拉回來。接著他將第三張畫作從素描本上撕下來,再翻閱簿子內其他的畫紙以確定沒有其他的畫。沒有了。他小心翼翼的將三張素描卷成緊密的圓筒形,然後再看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