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他們在休斯敦街停車後下車。“你不掛上‘執行勤務中’的牌子嗎?”狄雷尼問。

“不掛也罷,組長,”埃布爾納·布恩說。“上次我掛出來,結果輪軸蓋被偷了。”

狄雷尼笑了笑,然後緩緩環顧四周。他告訴布恩二十年前他在這個管區執勤。

“當時這裏住的全都是意大利人,”他說。“不過我猜想如今已經變了。”

布恩點點頭。“有些黑人,還有不少波多黎各人。不過大多數是由運河街搬過來的中國人。桑樹街仍然是意大利小區,餐廳很正點。”

“我記得,”狄雷尼說。“我可以拼著命吃甜卷餅,就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他們悠蕩到莫特街,然後往南走。狄雷尼擡頭看著那些紅磚廉價公寓。

“變化還不算太大,”他說。“我第一天來執勤時就讓航空郵件給擊中了。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當然,”布恩露齒而笑。“到處亂飛的垃圾。他們從窗戶直接丟垃圾到街上。”

他露齒而笑時,蒙妮卡所提到的孩子氣就更明顯了。他有像馬齒一樣的大門牙,不過在他瘦長光滑的臉上看起來倒也不會太突兀。他的眼眸是淺藍色,小而炯炯有神。他走起路來就像腳上裝上了彈簧,邁著大步相當靈活,比狄雷尼沉重緩慢的步伐年輕了許多。

這是個溫暖、有霧的五月早晨,天氣正要開始回暖。不過在紐澤西上空籠罩著一團黑雲,空氣中有雨的味道。

“你還記得那個星期五的天氣嗎?”狄雷尼問。“就是麥蘭遇害當天?”

“晴朗,陽光普照,不過氣溫比現在低了約十度。星期六有雨。我們星期天到現場時天空灰蒙蒙的。一個又濕又黏的陰天。”

狄雷尼在王子街佇足環顧。

“車水馬龍,”他說。“熙來攘往。”

“那也是個問題,”布恩說。“忙得沒有人看到任何異狀。管區派了會說意大利語及西班牙語的警察挨家挨戶查訪,沒有人提供線索。我不認為他們是知情不報,而是真的什麽都沒瞧見。或許有個家夥在五分鐘之內進門又出門了。誰會注意?”

“沒有尖叫聲?麥蘭倒下時沒有砰聲或撞擊聲?”

“那棟公寓有十戶住家。每一戶不是在上班就是出門購物去了,只除了三樓有一個重聽的老婦人,還有二樓一個上大夜班的正在補眠,管理員和他老婆在地下室。他們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也沒有看到什麽。他們說的。”

“公寓樓下的大門沒鎖?”

“本來有,不過因為被撬壞了好幾次,管理員就不再修理了。每個人都可以直接上樓。”

“這條街闖空門的頻率高嗎?”

布恩的手掌來回翻轉了幾次。

“一般,長官。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壞。”

他們穿越王子街,慢慢走著,四下張望。

“他的畫室為什麽要選在這裏?”狄雷尼搞不懂。“照理說他可以租得起更好的地方,不是嗎?他那麽有錢。”

“噢,他錢是很多,”布恩點點頭。“無庸置疑。據他老婆說,他花錢和賺錢一樣快。我們也問過他的經紀人同樣的問題——他為什麽在這裏工作。答案不大合理,不過我想如果考慮到他是什麽樣的人,就說得通了。這裏是他當初來到紐約市闖天下時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也是他畫下第一幅作品並賣出去的地方。他很迷信,認為這個地方帶給他好運。所以他在結婚並搬到住宅區後,就將原來的租處保留下來當作畫室。此外,這裏比較偏僻。那家夥很孤僻·他厭惡格林威治村那種狗屁藝術家小區。當畫廊朝蘇活區發展開來,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開始進駐休斯敦街南邊的拉法葉街甚至包瓦立街的閣樓時,他就一肚子火。他告訴他的經紀人,那些渾蛋圍繞在他四周,如果再惡化下去,他就得另外找一處那些藝術界的屎蛋尚未發現的地方。那是麥蘭的用語:‘藝術界的屎蛋’。這裏,就是這一棟,組長。”

那是一棟臟兮兮的紅磚建築,與街上的數十棟建築沒什麽兩樣。爬上九級的灰色石階就是大門,一樓的兩戶公寓在滿布灰塵的窗戶外都加裝了已銹蝕的鐵窗。

“這種格局很熟悉,”狄雷尼說。“档案裏沒有記下這一點;我見過數百棟類似這樣的廉價公寓。每一層樓有兩戶,從正面直通到後面都是同一戶公寓。管理員住在地下室。他可以由台階下的氣窗進入,不過他通常都會鎖上,由走廊後方的樓梯走下地下室。地下室除了是他的住處之外,還擺著鍋爐、暖器設備、保險絲盒等等,也是一間貯藏室。還有一道後門往外通到一座小中庭。麥蘭的畫室在五樓,空間很大——整層樓都是他的,有流理台及浴缸,馬桶則是在樓梯頂層的一間小廁所內。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