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62頁)

“哈,真風趣。美洲獅確實瀕臨滅絕。”

這時,薩克斯繞到萊姆的輪椅後面,握住他的肩膀,即興地按摩起來。薩克斯是個高個子,體型優過紐約警局裏與她年齡相仿的大多數警探,盡管關節炎時常會折磨她的膝蓋和下肢,但她的胳膊和雙手依舊強健,很少受到病痛困擾。

萊姆和薩克斯都身著工作裝:萊姆下身穿黑色運動長褲,上身是深綠色的針織衫。薩克斯已經脫下了海軍藍的夾克,仍然穿著同一顏色的長褲和一件白色的棉短衫,領口解開了一顆紐扣,露出珍珠項鏈。她的格洛克手槍插在臀部位置的槍套裏,槍套屬於聚合物材質,可以極快地拔槍出來,兩副彈夾並排地放在彈夾套裏,此外還有一把泰瑟電擊槍。

萊姆能感覺到薩克斯手指的擠壓。多年前,林肯·萊姆遭受過一次差點要了他命的脊椎骨碎裂傷,受傷部位在第四頸椎骨,在這塊脊椎骨以上,他的感覺功能都完好。盡管萊姆也曾考慮過進行一次風險極大的手術,以求改善他的癱瘓狀況,但他後來還是選擇了另一種康復治療的方式。通過艱苦的鍛煉和治療,他已經能重新控制幾根手指和一只手。他也能使用左手的無名指,在地鐵橫梁砸到他的脖子後,這根手指不知為何未受影響。

他喜歡手指按摩肌體的感覺。仿佛自己的軀體僅剩的一丁點知覺得到了增強。他低頭注視自己毫無感覺的雙腿,閉上了眼睛。

湯姆此刻仔細地打量著林肯·萊姆,“你沒事吧,林肯?”

“沒事。我搜尋多年的罪犯逃脫了我們的抓捕,現在躲藏在西半球第二大城市,除此以外,我再好不過了。”

“我不是說你的心情,你的臉色看上去不是太好。”

“你說對了。事實上,我確實要吃點藥。”

“藥?”

“威士忌。我覺得,喝點威士忌下去,我會感覺好一些。”

“不,你不會的。”

“那好,我們為什麽不做一次試驗呢。科學。笛卡爾哲學。讓理性說話。誰能與之爭辯?我曉得自己此刻有何感受。我會喝點威士忌,回頭再向你報告。”

“不,現在喝酒還太早。”湯姆一本正經地說。

“都到下午了。”

“還差幾分鐘。”

“活見鬼。”這句話要擱在往常,就是表示萊姆生氣了;可眼下,他實際上是沉湎於薩克斯的按摩呢。薩克斯的幾縷紅發從馬尾辮裏逃了出來,垂落下來,與萊姆的臉頰廝磨著。萊姆沒有動手拿開那些頭發。既然在喝不喝威士忌的論戰中敗下陣來,他索性對湯姆不理不睬。但護理員的一句“在你通話時,隆恩曾打電話來”,立刻又引起了萊姆的注意。

“他打電話來了?你為何沒告訴我?”

“你自己說的,在你和凱瑟琳通話時,不想被人打擾。”

“那麽,現在告訴我。”

“他會再打過來的。和一件案子有關。遇上了棘手的難題。”

“真的?”聽到這條消息,鐘表匠案子的陰影淡去了幾分。萊姆明白,造成他壞情緒的,另有一層原因:無聊。他剛剛為一起錯綜復雜的有組織犯罪案子分析完證據,將要面對好幾個星期無所事事的日子。於是,想到又有新案子調查,他仿佛找到了一個救生圈。薩克斯渴望速度,萊姆則需要棘手的難題、挑戰、刺激。很少有人注意到,嚴重殘障人士遇到的一大難題便是缺乏新鮮感。總是同一套居室擺設,同一批陪伴人士,同一種活動……還有來自冷漠的醫生的同一套陳詞濫調、同一句空洞的保證、同一種診斷報告。

在林肯·萊姆脊椎受傷後,拯救了他性命的——因為他曾考慮過協助自殺,所以此處並非譬喻——全賴於林肯試探性地回返他原先的熱情所在:用科學來破案。

面對難破的案件時,你再也不會感到無聊。

湯姆繼續說:“你確信自己準備好了?你的臉色有點蒼白。”

“臉色蒼白是因為近來沒去海灘曬太陽,你也知道的。”

“好吧,我只是問你一聲。哦,對了,阿倫·科佩斯基稍後要過來。你想要何時見他?”

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熟悉,但也在萊姆的嘴裏隱約留下一股麻煩到了的味道。“誰?”

“他是傷殘人士權利團體的。此行目的和授予你的那個獎項有關。”

“今天嗎?”萊姆漸漸記起幾個電話。如果和破案無關,萊姆極少對身邊的雜音給以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