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四十五分(第3/8頁)

“他們沒有權力這樣做。”他贊同道,“但是你應該設法離開,你有工作,你是獨立的……”他的聲音弱下去。

而現在這是很難的事。

“怎麽了?”德·萊佩輕聲問。

“一年前,”她開始說,“我買了一些新的助聽器。通常它們都不好使,但是對於一定音高的音樂會有些作用。托皮卡有個音樂會,凱思琳·貝特,我想去聽。我在報紙上讀到她會唱一些聖歌,作為節目單的一部分,我想……”

“她會唱《奇異恩典》?”

“我要去看看是否我能聽到。我不顧一切地要去。但是我沒有辦法做到。我不會開車,公交車也不會到那兒。我求哥哥帶我去。雖然他整天在農場工作,但他說無論如何會帶我去。”

“我們按時到達。凱思琳·貝特走上舞台,穿著漂亮的藍色禮服,她沖著觀眾笑著……然後開始演唱。”

“然後呢?”

“沒有用。”梅勒妮深吸一口氣,揉搓著手指,“它……”

“你為什麽這麽悲傷?”

“助聽器一點兒用也沒有。一切都混亂不堪。我幾乎什麽也聽不見。我能聽到的幾個音調也都跑調了。我們中場離開。丹尼盡力讓我高興起來,他……”

她沉默不語。

“你還有話,是吧?你還有些事要告訴我。”

太受傷了!她只是想過這些話,但是根據音樂屋的規則,德·萊佩能很清楚地聽到這些話。他向前傾斜著身體:“什麽傷害?告訴我。”

有太多的話要告訴他。她可以用成千上萬的語句描述那個晚上,卻無法傳遞經受過的恐懼。

“說吧。”德·萊佩鼓勵地說,像她哥哥過去做的那樣,像她父親從沒做過的那樣,“說吧。”

“我們離開音樂廳,進了丹尼的車。他問我是否想吃晚飯,但是我什麽也吃不下。我讓他直接帶我回家。”

德·萊佩向前挪了挪,他們的膝蓋碰到一起,他觸摸著她的胳膊。“然後呢?”

“我們離開市區,上了高速公路。我們在丹尼的小型豐田車裏。他自己改裝了它,全都是他改裝的,他很擅長機械,事實上,他真的令人驚訝。我們開得非常快。”

她停了一下,讓悲哀的潮水平靜一下——它從沒平靜過。但是她深吸一口氣——記得每當她說什麽之前總要深呼吸——然後才能繼續說下去。“我們在車裏談話。”

德·萊佩點點頭。

“但是,這意味著我們要打手勢,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彼此看著對方。他一個勁兒地問我為什麽難過,助聽器不好使?是我氣餒了?還是父親又因農場的事打擾我了?……他……”

她必須再一次深呼吸。

“丹尼正看著我,沒有看路。哦,上帝……就在這時,在我們前面,我沒有看見它從哪裏出來的。”

“什麽?”棒槌 學堂·出 品

“一輛卡車。大型卡車。裝著一車的金屬管子。我想在丹尼沒注意時它變道了,然後,哦,上帝,他什麽也做不了,所有的管子以每小時上千英裏的速度向我們沖來……”

血,好多血。

“我知道他刹車了,我知道他試著轉彎。但是太晚了。不……哦,丹尼。”

血噴射著,噴射著,像從牛犢的喉嚨向外噴湧。

“他盡最大努力想把車駛向道邊,但是一根管子撞碎了擋風玻璃,它……”

德·萊佩握著她的手。“告訴我。”他低聲說。

“它……”這句話幾乎無法說出來,“它把他的胳膊截掉了。”

就像鮮血通過排血槽流到屠宰房中心的可怕的井裏。

“正好在肩膀處。”她哭訴著,那些血,還有當他轉向她時臉上驚嚇的表情,他說了好多話,她聽不懂,之後再也沒心情讓他重復。

血噴濺到車篷上,淤積在他的大腿上,梅勒妮拼命把止血帶纏在殘肢上,叫喊著,叫喊著。她,能夠發出聲音。而丹尼,仍然清醒,瘋狂地點著頭,完全失語了。

梅勒妮對德·萊佩說:“醫生幾分鐘後趕到,止住了流血。他們救了他的命。他們把他送到醫院,醫生在幾小時內把他的胳膊接上了。過去的一年,他做過好多次手術,他明天還要做一次手術——這是我父母在那兒的原因。在聖路易斯,去看他。他們認為如果幸運的話,他的胳膊能恢復百分之五十的功能。但是此後,他失去了對農場的全部興趣。他整天待在床上,讀書,看電視。這就是一切。好像他的生命已結束了……”

“這不是你的錯,”他說,“你一直受責備,對嗎?”

“幾天後,正好父親把我叫到門廊裏,有一些有趣的事——我能通過唇讀理解他。”

就像布魯圖,她想,希望不是這樣。

“他坐在門廊的秋千上,看著我說:‘我猜想你懂得現在你做了什麽。你沒有權力說服丹尼做那樣的傻事,而且為了你自私的緣故。發生的一切是你的錯,別無選擇。當丹尼忙著在裏面處理問題時,你也許應該像我們那樣關掉收玉米機的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