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險岔路 Chapter 19 執行追捕計劃(第3/11頁)

我摸出筆記本,找到那張時刻表,放在桌上。“他會去那兒。”我說。

丘特斯基拿起紙攤開。“古巴航空。”他念道。

“從哈瓦那到墨西哥,”我說,“他幹完之後準備逃走。”

“也許,”他說,“啊哈,有可能。”他擡頭看看我,歪了一下頭,“你的直覺怎麽說?”

“他會去的。”我說。

丘特斯基皺起眉,又低頭看看畫。然後他開始點頭,先是慢慢地,然後重重地。“啊哈。”他說道,然後擡起頭,將時刻表扔給我,站了起來。“去跟德博拉談談。”他說。

德博拉躺在床上,這在意料之中。她正看著窗戶,盡管從病床這裏看不到什麽,盡管電視裏正播放著喜悅歡快的畫面,可德博拉好似不為喜氣洋洋的音樂和主持人的歡快語調所動。如果你仔細看她臉上的表情,你可能會說她這輩子就沒有開心過,也永遠不會開心。我們進來時她仍然一臉漠然,只是看了我們一眼,認出是誰,然後就掉轉頭去看窗戶。

“她心情不太好,”丘特斯基小聲地跟我說,“被襲擊後有時會這樣。”從丘特斯基臉上的傷疤來看,我猜他是過來人。我點點頭,走到德博拉身邊。“嘿,老妹。”我說著,裝出一副高興的腔調,我知道在探病時得這樣。

她轉過頭看著我,死一般的臉上是一雙空洞的藍眼睛,我能看見她爸爸哈裏的樣子。我以前從哈裏的眼睛中看到過這種神情,記憶的潮水從藍眼睛深處席卷而來,將我包裹。

哈裏躺在那裏快死了。這個時刻對我們大家來說都很別扭,好似看著超人在氪星球誕生。他一直以來都淩駕於這些肉體弱點之上,直到一年半前他越來越虛弱,現在他快熬到頭了。他躺在病床上,護士一直在偷偷給他添加止痛藥到足以致死的劑量,並默默欣賞他日漸萎縮的過程。他發現並告訴了我。太好了,哈裏終於準許我把這個護士當成我的第一個活人玩偶,於是我把她帶到了黑暗遊樂場。

第一個護士變成了我的第一滴血,被收藏到我全新的玻璃盒子裏。在一場幾個小時的遊戲、探險和高潮之後,護士變成了一堆肉。第二天我去醫院向哈裏報告時,那感覺仍然讓我無比享受。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哈裏的房間,哈裏睜開眼望著我的眼睛,他看到我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他一直想打造的我,這時,死亡的影子也爬進了他的眼睛。

我焦急地坐在他身邊,想著他現在是真的不行了。“你沒事兒吧?”我說,“要叫醫生嗎?”

他閉上眼,慢慢地、虛弱地搖搖頭。

“怎麽了?”我還在問,我覺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愉快,全世界的人都該愉快。

“沒怎麽。”他用他那低沉的、謹慎的、奄奄一息的聲音說道。他又睜開眼睛,看著我,空洞的藍眼睛中仍然是那種目光。“你幹了?”

我點點頭。我的臉幾乎紅了,談論這事兒挺讓人難為情。

“然後呢?”他說。

“都清理好了,”我說,“我非常小心。”

“沒問題嗎?”他說。

“沒問題,”我告訴他,然後又沖出一句,“太棒了。”我看見他臉上的痛楚,想著我或許能讓他好過一點兒,於是又補充一句,“謝謝你,爸爸。”

哈裏再次閉上眼睛,轉過頭。他喘了六七口氣,一動不動地躺著,然後非常輕聲地說:“我這是做了什麽,哦,天哪,我做了什麽……”“爸爸?”我說。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麽說話,那麽悲痛和茫然失措,這讓我不安,讓我把高興忘得一幹二凈。他只是搖著頭,閉著眼睛,再說不出別的話。

“爸爸?”我又叫了一聲。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痛苦地搖頭,然後靜靜地躺在那裏,過了在我看來無比漫長的一會兒,最後他睜開眼睛看著我,就是那副樣子,死寂的藍眼睛裏是極致的絕望。“你是,”他說,“被我打造成這樣的。”

“是的。”我說道,想再一次表示感謝,但他繼續往下說了。

“這不是你的錯,”他說,“是我的錯。”我沒明白他的意思,盡管多年以後,我覺得我開始明白了,可我仍希望自己當時能說點兒什麽或做點兒什麽,一些小小的表示,讓哈裏能比較開心地滑落到終極黑暗裏,說一些精心斟酌的話語驅趕他的自我懷疑,讓陽光再在那空虛的藍眼睛中閃耀。

但是早過了這麽多年,我知道,沒有這樣的話語,沒有這種語言。德克斯特注定要成為德克斯特。死亡會讓人變得虛弱,讓人產生痛苦的念頭,這些念頭未必是真理——人在真正面臨死亡的那一刻,都希望看到終極真理。相信我,在了解瀕死的人的心理方面我是專家。如果我把這些經我的手跨越生死門檻的瀕死者奇怪的心理活動和他們跟我說過的話分門別類地記錄下來,那會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