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險岔路 Chapter 18 布蘭登·韋斯的報復

他們把德博拉轉出了重症監護室,我回頭往接待處走去。

桌子後面的女人讓我稍等,她神秘兮兮而又慢吞吞地在電腦上查著什麽,然後接電話,又跟倚在一旁的兩個護士說話。重症監護室裏那種讓人沒法兒忍受的緊張感在這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對煲電話粥和塗指甲油的超強興趣。終於,那女人透露說德博拉有可能在二樓的235病房。我謝了她,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的確是在二樓,233病房的隔壁的確就是235病房。帶著世間萬物都很對頭的感覺,我跨進病房,看見德博拉靠在床上,丘特斯基在床邊,姿勢倒是跟他在重症監護室時一樣。德博拉身上仍然連著許多儀器,管子仍然插得到處都是,可我一進門她就睜開一只眼睛望著我,朝我含蓄地笑了一下。

“活了活了,哦。”我一邊說著,一邊琢磨自己這咋咋呼呼的喜悅是否恰當。我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德克斯特。”德博拉用輕柔而又沙啞的聲音說道。她想再笑一下,可那笑容比第一次還糟糕,她放棄努力,閉上眼睛,頭朝雪白的枕頭深處沉沒下去。

“她還沒什麽勁兒。”丘特斯基說。

“我想也是。”我說。

“那……嗯……別累著她,”他說,“醫生說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丘特斯基以為我是來叫他們出去打排球的,不過我還是點點頭,拍拍德博拉的手。“你醒過來可真好,老妹,”我說,“你真讓我們捏了把汗。”

“我覺得——”她用微弱沙啞的聲音說。不過她沒說她覺到了什麽,相反她又閉上了眼睛,也閉上了嘴,喘息著,丘特斯基靠過去在她的嘴唇之間放了一小塊兒冰。

“來,”他說,“先別說話。”

德博拉把冰吞了下去,朝丘特斯基皺起了眉。“我沒事兒。”她說,這當然有些誇大其詞。冰塊兒似乎起了作用,她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不再嘶啞得跟老鼠尾巴銼著門把手似的了。“德克斯特。”她說,聲音很大,好像在教堂裏高呼。她輕輕地搖搖頭,我驚訝地看見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滾落,我從她十二歲起就沒見她哭過。淚珠滾過她的臉頰,落在枕頭上不見了。

“操。”她說,“我覺得真……”她那只沒被丘特斯基握著的手輕輕地動了動。

“沒事兒,”我說,“你差點兒死了。”

她很久都閉著眼睛沒說話,之後非常輕柔地說:“我再也不想幹了。”

我看看丘特斯基,他聳聳肩。“幹什麽,德博拉?”我說。

“警察。”她說。我這才明白她在說什麽,她不想再當警察了?我無比震驚,好像月亮也要辭職了似的。

“德博拉。”我說。

“沒道理,”她說,“死在這兒,為什麽啊?”她張開眼睛看著我,又輕輕搖頭。“為什麽?”她說。

“這是你的工作。”我說。

她看看我然後把頭轉開,又閉上了眼睛。“操。”她說。

“這下好啦。”門邊傳來一個洪亮的喜滋滋的聲音,帶著濃厚的巴哈馬口音。“男士們請回避。”我循聲望去,一位樂呵呵的胖護士進來了,開始轟我們。“姑娘要休息啦,你們老在這兒打擾,她可休息不好。”護士說。她把“打擾”說成了“打腦”,我正笑話她的口音,卻沒留神她轟的就是我。

“我才來。”我說。

她抱著胳膊跟座塔似的矗立在我面前。“那你得攢錢付停車費了,你還是現在走吧。”她說,“好啦,先生們,”她轉向丘特斯基,“你們倆。”

“我?”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她舉起一根手指嚴肅地指著他,“你已經待了老半天了。”

“可我得留在這兒。”他說。

“不行,你得走。”護士說,“醫生要她休息一會兒,一個人。”

“走吧,”德博拉輕輕地說。他看看她,臉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我沒事兒,”她說,“走吧。”

丘特斯基看看護士,又看看德博拉。“好吧。”他最後說。他湊過去親親她的臉頰,她沒躲閃。他站起來,朝我挑挑眉毛。“好啦,夥計,”他說,“我們被轟走啦。”

我們走出去的時候,護士開始使勁兒把枕頭拍松,好像那些枕頭很淘氣似的。

丘特斯基帶我朝電梯走去,我們等電梯的時候,他說:“我有點兒擔心。”他皺著眉把電梯向下的按鈕按了好幾下。

“怎麽?”我說,“你是說……大腦損傷?”德博拉想辭職的話還在我耳朵裏盤旋,這話太不像她的風格了,我其實也有點兒犯嘀咕。

丘特斯基搖搖頭。“倒不是,”他說,“更像心理損傷。”

“怎麽說?”

他做了個鬼臉。“我不知道,”他說,“也許只是受了刺激。但她看上去非常愛哭,焦灼。不像……你知道……不像她了。”